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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十分抱歉,由于时间紧迫,笔者必须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一直到五月初结束,中间可能不会更新。万分抱歉,让大家失望了。  温幼卿手持书卷,却是读不进,心中感叹,本以为林家是书香世家,会是清净地方,不想人心浮动,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温幼卿心中有些烦闷,放下手中书卷,在屋里踱步。  温父是姑苏东林书院山长,温幼卿是家中独子,五岁启蒙,七岁便可作诗,一直被先生和同窗捧为人中龙凤,便有些心高气傲,立志要扬名天下,位极人臣。  只是人越大,见得多了,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人就渐渐沉了下来,出了姑苏,见人先带三分笑,听人说话四分假,他慢慢看着,也渐渐学了些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只是到底半生随顺,没受过磨难,难免有些书生意气,公子脾气。温幼卿自认相貌端方,才学不俗,开始见到有长辈隐晦的打听他的婚事,心里还是有些骄傲的,只是听多了就烦躁起来。他并非草木,也曾跟着同窗看过话本,听过戏,对于其中才子佳人一见倾心的故事也很是向往,也曾偷偷在月下许愿,希望自己能寻得一红颜知己,朝朝暮暮,相守白头。只是每每听到别人对自己婚事的种种猜度,难免会生气。  温幼卿一早就知道表舅家中有位比自己小四岁的妹妹,只是从未见过,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直到出门之前,母亲对自己再三叮嘱,要对那位妹妹多关心些。他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表舅这一脉只有林表妹一个人,谁家有幸得了她,便能得了林家家业。他自然不屑用此卑劣的手段来将自己的婚事和些俗物捆绑到一起。  可他不想却管不住别人这么想,自从住进了林府,围着他和那位表妹的闲言碎语就没有断过。  来了几日,耳朵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说自己来林家是别有用心,更有甚者甚至拿自己和那已经和林姑娘有了婚约的贾公子比较一番,来贬低自己,甚至嘲讽自己是癞□□。那位林姑娘想必也是听说了,连母亲早准备给她的拜礼都借故还了回来,这下就像是在他脸上打了一耳光,温幼卿越发气闷起来,才会在那日贾宝玉来访只是故意给他难堪,可这下自己也犯了错,发而不占理起来,想着这几日厨房里送来的膳食越发粗劣,茶水里的旧年的茶叶,温幼卿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温幼卿的书童朗月见自家公子又在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心中也是一叹。公子的心思他明白,照他说,公子的年级也不小了,思慕美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三年前,有个不知死活的丫鬟爬床,吓坏了公子。太太将那丫鬟发买了之后就想着要给公子寻个好的丫鬟贴身伺候。叫他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可公子却不肯依,还跑到家庙立誓,说什么,不立业绝不成家。眼瞅着公子一天大似一天,族里同龄的爷们儿子都有两个了,他还是咬定了,绝不成家。太太着急,四处打听贤惠温柔的适龄小姐,又寻摸了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进府,公子见了却一言不发,自顾自收拾了东西,搬去了书院住,一住就是两年。一直到去年公子秋闱中了解元,这才得以出来,临行前他温明又被太太再三嘱咐要讨好林家舅老爷,温明可是机灵,一听就明白过来。林家舅老爷是他们亲戚里最是位高权重的一位,想是之前太太觉得自己家攀不上,就不曾想起,哥儿中了解元,太太才起了心思。  他是没有见过那位林家姑娘,可见过林家老爷,那气度举止,真不是路上遇到哪些攀着自家哥儿的人家能比的。这般的人养出的女儿只怕不比戏文里的宰相千金差,只可惜被别个先下手了。  温明正靠在门上胡思乱想,不防被人一把推开了门,他跟着摔了出去。起来一看却是公子面目沉沉站在门边上。他正想着打个哈哈把自己偷懒这事圆过去,不想公子开口:“温明 ,收拾细软,我们搬走。”说着朝着院门走去。  温明一愣,跟上去,“搬走?公子,我们搬去哪?要离京吗?”温幼卿脚步一顿,温明险些撞上他。“不,就在京郊。或是庄子,或是驿站,找个清静的地方住下就是。”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以后如何且不论,眼下,他是必须远离林府了。  书房  林如海看着自己写好的奏章,仔细读了一遍,皱眉不语。今年春祭的花费远胜去岁,可今年春祭所用之物大部分都是直接取用的库中之物,虽则有修补润色的费用,但也不至于这般高昂。  林如海捏了捏眉心,凸自出神。他只是抱有疑虑,但并无证据,若是就这么贸贸然将责问户部折子呈上去,只会打草惊蛇,说不得还会被人反咬一口,可若是不呈,那自己岂不是渎职,辜负了圣上的信任。林如海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奏章,叹一口气,将刚刚写就的奏章撕碎了丢进纸篓里。  “老爷,表少爷在书房外面等您。”林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成之?请他进来。” 林如海闻言开口道。不一会儿,书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白色锦袍的温幼卿自外面进来,“舅父,外甥是来告辞的。”   林如海一惊,“什么?告辞?成之,你这是做什么?”想起前几日的事,皱眉道:“如果是因为前天的事就算了。本来就是他学不如人,和你无关。”一想起那日贾宝玉的表现,林如海就忍不住皱眉,原本以为贾家是世家大族,在贾府住了六七年的女儿也是满腹经纶才学不下男儿,可为什么这正经的公子哥儿的学问就能这么,唉,说差也不算差,作诗联队还是有几分才华,可这文章制股怎么就能这般差,一味只会把华丽的字眼往上面加,立意题目俱是少年闲愁,还有那个举止模样,都是一副后院闺帷里长大的娇娇公子样子。他这样子怎么能照顾好自己的玉儿。  “舅父,并非是因为此事。”温幼卿道:“外甥过去总以为自己的文章已经很好了,看到那位少年探花的文章之后,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所以外甥决定闭门读书一年。”今年的探花郎陆如晦,少年英才,面如冠玉,文采斐然,若非年纪太小,怕就不是探花而是状元了。他和温幼卿同岁。  “这样啊。见贤思齐,这是好事。没必要非要搬出去住。”林如海点头道。  “京都繁华,众口嘈杂,外甥担心自己不能静心读书。”温幼卿低头道。   林如海闻言皱眉:“可是府里的人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温幼卿沉默不语。  “老爷。”林寂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大理寺少卿张大人前来拜访。”   “张沐之,哦,是我请他来的。”大理寺也参与主持春祭了,不过是负责外围部署,他和张沐之还比较熟悉,所以想从他那里打听点消息。  “既然舅父有贵客上门,外甥就不打扰了。” 温幼卿说着就要拱手出去。  “等等,成之。这位张大人是两榜进士出身,才学不论,是个有手段,有谋略的。你和我一起去见他。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些事叫你知道也无妨。”林如海站起身来,“林寂,请张大人去流觞亭坐坐。我换身衣服就去。”  林寂应声出去了。温幼卿则跟在林如海身边去了耳房。  半刻之后,张沐由林寂带领着到了流觞亭。流觞取曲水流觞之意,一道弯水绕着亭子环了一圈,清清浅浅,水里还有一指长的小鱼游动。浅水里沉着三四块高过水面的石头,充当桥梁。亭子不大,却很雅致,不是木土而是绿竹建成,亭中石桌竹凳上都细细的刻着繁复纹案。  张沐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淡声道:“你家大人呢?”  “呃,”林寂环顾四周,不见林如海身影,心里也很是奇怪,只能道:“老爷他,嗯,还请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寻老爷过来。”  张沐点头,拿起桌案上的竹节小盏把玩着。林寂向他行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去,却听到园子门口传来妇人的声音。   却是前来请林黛玉的周瑞家的和迎她进来的窦嬷嬷。  “窦嬷嬷,你不知道,我们太太可一直把林姑娘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着爱着,这一下这么多天没见到姑娘的面,心里很是惦记,又怕麻烦到姑娘。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最盼着的就是主子好,见到太太这样,我这心里跟油煎似的。今个太太没来由的又念叨起姑娘来,我们一求再求,太太才同意我走这么一遭。”周瑞家的笑道。  窦嬷嬷脸上也带着笑,这周瑞家的可是王夫人身边得力的,王夫人又是自家姑娘未来的婆母,她自然明白什么人不该得罪,笑道:“我们夫人以前经常对我们说,太太最是个和善人,能和太太成为一家人,是几世修来的缘分。夫人若是泉下有知,我们两家又亲上加亲,不知道该多高兴。”说着揩了揩眼睛。  周瑞家的听她提起已经过世了的大姑奶奶,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眼睛开始四处打量林家院子,却瞥见园子一角的亭子里面隐约有男子衣衫,看身量应是个年轻男子,想起夫人说过的林家的那个表少爷,心里正有些气不顺,于是径直走了过去。  窦嬷嬷一愣,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林寂见有婆子过来也是一愣,眼见着那婆子走近亭子,急忙拦住,“这位是?”   周瑞家的见有人拦着,只是笑。窦嬷嬷快步上前来,笑道:“周妈妈,这位是我们林府的大管家,林寂林先生。林寂,这是贾府王夫人身边的周妈妈。”  周瑞家听了,脸上笑容更深,“原来这位就是林大管家,久仰大名了。这是这位,可是贵府的贵客?”眼睛看向张沐,见他眉目只能算是清秀,远及不上自家宝二爷,眼中多了轻视。  张沐除却上朝和大典皇宴轻易不穿锦衣华服,今日也只是穿了一身青灰细布袍子,身上也不见金银配饰。  窦嬷嬷不曾见过张沐,看见他这幅打扮,以为又是一个上门攀关系走后路的书生。谁来求见老爷时不是换上最好的衣裳,提着贵礼,这人一身布衣,什么都没有带,想必是个落魄的。这样一想,看向张沐的眼神也带上了轻视。想着表少爷的事已经让贾府的人误会了,这次可不能把误会加深了,急忙道,“只是客人,普通的客人。”又对林寂道:“林管事,你怎把这起子人带到这里了。还不快写将人带走,待会叫老爷看见,仔细说你。”  “啊?这位不是,你们,诶。”林寂看着两人,知道她们误会了,急忙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张大人是贵客,和窦嬷嬷周妈妈这些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这该怎么介绍。  周瑞家的见林寂迟疑,心里更是确定这人一定是那位表少爷。若不是亲戚,一个布衣怎么值得叫大管事来陪着。“看来是我们的不是了,不该打扰了您招待贵宾。”窦嬷嬷更是直接对张沐道:“我说,你看着也像是读书人,难道不知礼数?见到年长的,怎么也该站起来。”  林寂冷汗都冒出来了,急忙喝到,“窦嬷嬷!”  张沐冷眼看向说话的婆子。窦嬷嬷,她就是燕草口中那个用热茶泼薛丫头的刁婆子,张沐上下打量她一眼,忽而一笑,“呵,林管事,这一出戏,张某怎么看不明白?嗯?”  林寂急忙道:“张大人,这,是误会,一定是误会。”  “张?”周瑞家的。  “大人?”窦嬷嬷。二人张目结舌。  “这里怎么这么些人?”林如海的声音传来。  张沐这才起身,对着刚刚赶过来的林如海道:“林大人,今天尊府似乎格外热闹,想来是不便谈事了,那么张某这就告辞了。”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张大人留步。”林如海急忙道,“张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林如海耽搁这么久,是因为替换的衣衫上面的衣带断了,书房里只放着这一套,临时又叫下人去了自己的寝室拿了一套。  林如海皱眉看着亭子外面的窦嬷嬷和周瑞家的。窦嬷嬷有些尴尬的向林如海介绍道:“老爷,这位是贾府的······”  “我知道,周妈妈是吧?你可是有事?”  周瑞家的也有些尴尬,“林姑爷,太太想林姑娘了,叫老奴来看看姑娘。顺便给姑娘下个帖子。”  “来找玉儿的?怎么来了前院?”林如海看向窦嬷嬷。  窦嬷嬷干笑两声。是她的私心,前院比后院雅致秀丽,更显富贵。她想叫贾府的人看看她们林家的宅院,好叫她们知道林府也是有些资产的,不敢小瞧姑娘。  林如海见窦嬷嬷满脸不自在,道,“算了,你们去吧,可别再走岔路了。”  窦嬷嬷这才带着周瑞家的一起去了后院。  林寂俯身请罪,“老爷,是小的慢待了贵客,张大人,对不住。”  张沐轻笑道:“林管事不用担心,张某这双眼睛还是分得清是非的。想来是张某这身太寒酸了,不够格成为她们眼中的贵客。”  “张大人说的哪里话?衣冠只是修饰,人才是最重要的。”林如海笑道。  “林大人这话就错了,这世上人眼睛再毒,也没法子一眼就看到别人的骨子里去,谁看到的还不是张皮呢。”  “呵呵,张大人所言甚是。”林如海笑着将温幼卿拉到身前,“张大人,这是我侄儿温幼卿,温成之。成之,这位就是我同你说过的张沐之张大人。”  “晚生温成之见过张大人。”温幼卿恭声道。  张沐打量他两眼,笑道:“也没比我晚生几年,你这样倒叫我觉得自己老了。也要这样被人恭敬起来。”  “大人笑言了。”温幼卿放松了一下精神笑着回答道。  “我听说过你,少年解元,比我当年可厉害多了。”张沐笑着重新坐下。  林如海见张沐一副没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的样子,也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倒觉得张大人更是厉害。”  “舅父说的是,张大人自然是要比晚,成之厉害多了。”  张沐摆手,“你舅舅是在打趣我呢,我当初乡试会试殿试都是榜上的最后一名。”  “我可是认真的,那时候结果出来,我们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那里还看得见其他人。哈哈哈。”  “林大人叫我来就是为了打趣我?”张沐轻笑着看了看温幼卿,“先有那两个,现在又搬出这么优秀的侄子,若非张某之前认识大人,还以为是哪里得罪了大人,大人才要这样给张某教训。”  “张大人误会了,是林某管家不严。”林如海干笑。  “呵,林大人这般操劳辛苦,前朝后院不能两处顾及,张某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刚才那两位,似乎是将张某当作了某个人,”说着瞥了温幼卿一眼,“或是某一类人,才这般对待。莫非尊府上的客人一直是这样的待遇不成?”  林如海一愣,府上的客人,是说成之?又想起温幼卿刚刚说过的众口嘈杂,眉头一皱,“林寂,这几日,府中可是有什么流言蜚语?”  林寂沉吟道:“老奴一直跟在老爷身边,府中大小事务都是窦嬷嬷在办理,这个,老奴也不是很清楚。”  “窦嬷嬷,”张沐挑眉道:“就是刚刚嫌张某不懂礼数,不曾站起来让她的那一位?林大人,不是我说,齐家还在治国前,您可是御史,您的一双眼睛盯着百官,百官的百双眼睛可都盯着您呢。”  林如海脸色也很是难看,“还不快去弄清楚!晚间再来告诉我。”  林寂应声下去了。  林如海正色对张沐道:“张大人,你放心,林某一定会对他们严加管教。成之,委屈你了,是舅舅的错。”  “不,舅舅,就像张大人说的,您政务繁忙,哪有时间打理府中之事。倒是外甥,不告自来,给舅舅添麻烦了。”  “好孩子。”林如海拂须,拍了拍他的肩膀。  “咳咳,林大人,您若是没事,张某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辞了。”  “等等,张大人,林某请张大人来蔽府,确有要事相商。”林如海说着又对温幼卿道,“成之,书房里有一幅秋景图,你去取来。”  温幼卿明白林如海这是要和人说政事了,笑着应承,“是,舅舅。”  待温幼卿走远了,林如海才道:“今日早朝之时,户部侍郎上奏章,说今年春祭所费多过去岁,因此要求增加税赋,虽然已经被圣上驳回,但林某心里却生出几分奇怪。今年春祭所用之物皆为去岁所剩,场面仪度都是平常,用度怎么会比去年还要多。”  “林大人是疑心这其中有人贪墨了去?”  “倒不敢这么说,说不得是哪位大人登入的时候,写错了。只是林某手中没有令牌,不能去户部调账册案卷。”  “所以,林大人是要张某去做这个探路石喽。”   “张大人这话可没道理,你我同朝为官,难道不该一同为圣上分忧?春耕是百姓生计之本,是国之本,春祭为春耕之始,乃国之重典。有人丧心病狂的把黑手伸向了春祭,为臣子不能忍。”  “那林大人就接着不忍吧,张某告辞了。”张沐看着慷慨陈词的林如海,嘴角一扯,说得好听,还不是要拿自己当枪头使。  “张沐之!你良心何在?竟能对这般事坐视不理。”林如海对已经站起身子的离去的张沐道,“莫非你也参与其中分了一杯羹,所以不肯帮忙?”  张沐不怒反笑,回身道:“林大人当真是在扬州做一手遮天的巡盐御史做了太长时间,竟是连何为明察暗访都忘了个干净,只能假人之手来做事么?激将法,刚入官场的稚子都不用这招了。若真是如此,张某劝林大人还是早些回扬州去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林如海脸色通红,无力的坐在石凳上,叹了一口气。不多时,温幼卿的声音响起,“舅父,张大人已经离去了。你们,可是起了争执?”老远就听到舅舅带着怒气的声音。  林如海无奈的摆摆手,“不曾,无碍。我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温幼卿善解人意的不再提起此事,笑道:“舅父,外甥无能不曾找到秋景图,倒是发现了一副云子刻成的围棋,舅父可有兴趣教外甥下一局。”  林如海笑着点头。  二人你来我往,下了十几手,林如海开口对温幼卿道:“成之,你可知张沐之是哪一年的进士?”  温幼卿一愣,没有作声。  林如海自然也不需他回答,接着道,“永乐十七年,到今年也才六年。和他同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到如今不是外放做个五六品的县官,就是在翰林院里领着闲职慢慢熬着。可他却已经是实打实的正三品大理寺少卿,再往前进一步,就位列九卿了。”  温幼卿有些不知所措,“舅父,您的意思是?”  “成之,科举文章不过是块敲门砖,做得好了自然进的早些,快些。可真进了官场,光靠这点学问却是寸步难行啊。这也是你父亲为什么希望你能出来多见见世面。先人曾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还有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什么时候真的明白这两句了,也就算是入世了。”   温幼卿只觉得一股清明之气从脑门灌入直击心扉,情不自禁掀袍跪下,“多谢舅父教诲,往日种种,竟是我大谬了。”  “好孩子,快起来,”林如海看着聪明灵秀,一点即透的外甥,老怀宽慰,连刚刚被张沐一顿呛的窘迫羞恼都丢开了,“不过是几句话,不值当这样。”  “舅舅疼爱幼卿,才会说这些话。幼卿心中明白。”  “我命中无子,见到你,就像见到我那早夭孩儿一般,心里无限亲近,只盼着你能无病无灾,一生遂顺,自然会处处帮着你。你以后可莫再说那些生分话了。”  “舅父待我同亲子也没差别了。外甥斗胆提议,若是舅舅不嫌弃,外甥愿认舅父做义父,侍奉左右。”温幼卿诚恳道。  林如海失笑,“你这孩子,我既是你的舅父,又怎能再做义父。不若这般,你若是愿意,就拜我为师,我必倾囊相授,如何?”  温幼卿一愣,随后大喜,双手捧起桌上竹节小盏,“学生温幼卿拜见师父。”  “好好,乖徒儿。”林如海接过小盏,一饮而尽,双手扶起温幼卿,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林府后院,  沿路风拂杨柳,花香阵阵。高者桃花梨花石榴,下者牡丹芍药蔷薇,间有蝴蝶飞舞,蜂鸣嗡响。  林黛玉坐于一片花海之中,一手抱琴,一手拨弄着。  “姑娘,这琴的音若是不准,再寻匠人制一架好了,何必劳姑娘如此费心。”   林黛玉头也不抬,低头校琴弦,“这琴原本就是用来给其它乐器校音的,它只是闲置久了,弦有些松,调一下就好,何苦废了它。”   白鹭拉住嘟着嘴的黄鹂,“去,沏壶热茶来。”黄鹂抬脚要离开。却听到姑娘声音传来“当心,别踩了它。”黄鹂唬了一跳,以为自己踩到了什么贵重东西,低头看去,却是几片蔷薇花瓣,不知所措的看向林黛玉。  林黛玉眉尖轻蹙,目光含水,眼里只瞧见地上落花,心中似有所感,不再作声。  黄鹂嘟嘴道:“可是碍着了姑娘眼,我拿扫帚来扫了它吧。”  林黛玉抿唇低首,沉默不语,凸自出神。若是宝玉在此,定不会说这样的话,想着宝玉,心里又是一阵烦闷。  白鹭细心,知道自家姑娘有些痴性,急忙推黄鹂一把,“怎么还说不听你了,还不快去沏茶来。”  窦嬷嬷看见自家姑娘坐在花丛中摆弄琴弦,如同画中仙子一般不可方物,又听见姑娘说这话,忍不住道:“姑娘真是心善,和夫人一样。”  周瑞家的却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也太多愁善感了些,夫人心里总盼着得一个精明能干的儿媳,这下可全落空了。  黛玉以前在扬州时曾跟着尚在人世的母亲学过抚琴,只是后来去了贾府,担心琴音扰人,就再没动过。回到林府之后,这偌大的府里,主子只有自己和爹爹林如海两个,倒是无人可扰了,又清闲无事,这才搬出了这架许久未动的琴来调试调试,不想见了这样一遭,看着满地落花,想着人终将也和这些花儿一样,心中不忍愁绪又多一重。又见周围只有丫鬟婆子,没一个人懂她,倒是有些想念在贾府的日子。  “姑娘,你看看这是谁来看你了。”窦嬷嬷的声音在花圃后面响起,黛玉从思绪中回过神,站起身来,“窦嬷嬷,家里可是来客人了?”  “林姑娘,是我。”周瑞家的从花圃后面走出,笑眯眯道。  林黛玉乍见到周瑞家的自然是欣喜的,“周妈妈,你来了,快请进,紫···白鹭,快去给周妈妈沏茶。”说着将周瑞家的请进了浣溪居,“周妈妈今儿怎么得了空闲来瞧我了。”  “是太太想姑娘你了,叫我来瞧瞧姑娘。”周瑞家的说着上下打量黛玉两眼,“姑娘精神不错,我回去之后告诉太太,太太一定很高兴。”  黛玉低头抿嘴笑笑,拉着周瑞家的坐在了临窗的矮榻上,接过白鹭手中的茶盏递给周瑞家的,“周妈妈喝茶。”周瑞家的推辞两次,就接下了。  窦嬷嬷站在一边,看着黛玉,心里半是心酸半是心疼。心酸的是姑娘同别个的婆子这般亲近,却半点不和自己亲近;心疼的是姑娘现在在自己家千娇百宠,过几年做了人家的媳妇,就要任劳任怨,对人家家里的脸的奴仆都要这般尊着敬着。不过也还好是嫁回到夫人的娘家,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窦嬷嬷是林黛玉生母贾敏的陪房,跟着贾敏一道从贾家来到了林家。贾家富贵,林家清贵,都占一个贵字,不同之处却多了去了。林家诗书传家,家里规矩多,什么事都讲究一个礼字,一个雅字。自然没有贾家的富丽堂皇,珠围翠绕。在窦嬷嬷心里,林家虽好,却及不上贾家。何况女人出嫁之后,相处最多的不是丈夫,而是婆婆和小姑,姑娘自幼在贾府长大,和贾府的老太太诸位太太和姑娘们的关系自然是好的,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是以窦嬷嬷心里虽然对宝玉诸多不满,却还是为林黛玉能嫁到贾家而高兴。  此刻,见周瑞家的和姑娘说话,她消无声息的去了厨房,吩咐她们做些精致小巧的茶点,再煮上最好的茶汤,一定要在吃食上为姑娘挣几分面子。  不料这些吃食竟没派上用场。待窦嬷嬷走后,周瑞家的就告诉黛玉,说王夫人身体不适,有一半是因为宝玉的病又犯了,言语之中,不免多了几分夸大。黛玉一听宝玉病了,心急如焚,加之思念宝玉,情急尤甚,言语之中俱是关切。周瑞家的见此,反倒对黛玉稍稍满意,知道心疼夫婿的女子一定会一心为夫家着想。黛玉却越发心急起来,她原本就是敏感多疑的性子,见到周瑞家的亲自来请自己,自然以为宝玉病的极重,眼中落下几点泪,也顾不得擦,嘴里直道,“周妈妈,不用改日了,现在就有闲暇,去”去见宝玉。  周瑞家的见黛玉主动提及,自然高兴,拉起黛玉就向外走去,“好姑娘,不枉太太恁般疼你。”  等窦嬷嬷指使丫鬟端上了茶点,屋里早已不见了黛玉和周瑞家的两个,问丫鬟,丫鬟道,姑娘和周妈妈去了老爷的院子。窦嬷嬷闻言还道是贾府那边有事要传给老爷听,也不着急,就坐在浣溪居等着她们回来。不想两刻钟过去,没有等到黛玉回来,反而见自己身边的丫头急急忙忙的赶来说黛玉和周瑞家的一起去了贾府,此刻已经在贾家了。  窦嬷嬷闻言一惊,两家还未正式下定,姑娘这般去了男方家里,岂不是要叫人看轻,又怕是贾府真个有事,自己贸贸然赶过去徒生事端,于是紧赶着去了林如海的院子询问。  林如海此时正是生气。原本见女儿泪眼迷离说贾宝玉病重要去探望,自己还当那小子当真病重,想着两家也是亲戚就想和女儿一同前去探病,不想那周瑞家的听闻此言却是一惊,支支吾吾的胡言乱语,就是不想让自己也去。  于是他就起了疑心,叫了腿脚轻快的小厮跑到贾府去打听,这才知道贾宝玉根本没病,只是不想读书,在跟要送他去国子监读书的贾政闹脾气。林如海听了小厮说的话,一口气没上来向后倒去。幸亏林寂在他身后托住了他,又急忙用手掐他人中,又叫人去熬清心汤。  林如海悠悠转醒过来,饮了清心汤,吐出一口气,冷笑道:“好一个不沾世俗的公子哥儿!我林海真是好福气,有个这样的半子。”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老爷,您别气,贾公子只是不知世事,尚待雕琢而已,只要老爷您以后多家管教,肯定能······”  “哼,”林如海冷笑,“我这个国贼禄鬼哪敢管教他。罢了,叫窦嬷嬷赶紧去贾府看着玉儿,别叫玉儿在那里住下了。”  “是。”林寂无奈应声,心中为未来的姑爷捏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