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餐厅之前，白雨笙建议陆梵歌去洗手间补个妆，她脸上那道细细的泪痕在稍亮些的灯光下就会有明显的反光。　　　　“我没带化妆品，都在梅岑那里。”　　　　像是在愚弄白雨笙，陆梵歌乖乖跟着她走进洗手间后才摊着手说道。　　　　而白雨笙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打开了自己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了粉饼和纸巾。见她同一只手上既夹着粉扑又拿着纸巾地靠近自己的脸，陆梵歌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两步。　　　　“别动。”白雨笙淡淡地低语道，另一只手勾住她围在腰间起装饰作用的链条腰带往自己这里用力一扯，“想让我把粉拍到你嘴上吗？”　　　　陆梵歌眼神古怪地瞪了她一会儿，然后才算配合地半坐在酱色大理石花纹的洗手台上，缩短夸张的身高差任她给自己补妆。　　　　白雨笙先是用指尖抵着薄薄的纸巾摁去了泪痕明显的湿润痕迹，然后轻轻将粉扑的边缘在粉饼上擦过，用羽毛般的力道将附着在上面的细腻妆粉按在眼泪流过的地方。　　　　消除了泪痕后，她又注意到陆梵歌同侧的下眼睑上有些许睫毛膏晕开的痕迹，也看不过去地弄干净的时候，忍不住说道：“总决赛在即，你穿这么高的跟不怕崴到脚吗？”　　　　“哟，你是在质疑我的平衡感吗？”戴着灰色美瞳的双眸因为她挑眉的动作而透露出挑衅的冷光，白雨笙的眉头轻皱了下，“……我是在关心你。”　　　　“……”陆梵歌张了张嘴，一副失声似的样子说不出话。　　　　白雨笙也不再开口，专心而细致地用沾湿的纸巾尖角擦拭那一小片黑灰色的痕迹。尽力擦得若有若无后，用自带遮瑕效果的粉饼又遮了一层，然后才满意地合上粉饼的盖子。　　　　啪嗒一声，陆梵歌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将脸从正对着她的方向别开。　　　　“哎。”　　　　“什么？”白雨笙把粉饼盒收回自己的包内，顺便也对着明亮的镜子整理了下头发。　　　　“等你能上场比赛了，告诉我。”　　　　“告诉你？为什么？”白雨笙顿了一下动作，发自内心地感到不解。　　　　“当然是因为我也要参赛，这还用问？你脑子没问题吧？”陆梵歌从浓密的假发下面挠了挠发痒的后颈，略显不耐烦地转身看着镜子里的白雨笙。　　　　后者瞬间怔住，眼神呆滞了半晌后，才不敢置信地转向身边的陆梵歌，“……哎？什么……意思？”　　　　“听不懂中国话？”陆梵歌嘲弄地从斜上方瞥了她一眼。　　　　“你是说……你要参加大学生联赛？”白雨笙快速地眨着眼睛，努力理解她的意思后，迟疑地喃喃道：“可是你都是职业选手了……”等自己重回赛场，她说不定都已经把世界冠军收入囊中了，怎么还会来参加这种业余级别的比赛？　　　　“所以呢？”陆梵歌轻描淡写地反问她：“谁规定了职业选手不能参加大学生联赛的？你吗？”　　　　句末熟悉上扬的傲慢语调，如同带着火种的箭矢从肉眼不可见的远方划过高高的抛物线直射白雨笙的胸口，寂静淡泊的心湖刹那间化为炙热亢奋的火海。　　　　她此刻比太阳还要闪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陆梵歌，“你是认真的？你会回来比赛？说话算数吗？”语气中的期待和喜悦不加任何掩饰，以百分之两百的浓度传达给了陆梵歌。　　　　后者完全没预料到她这样的反应，愣了两秒后才故作不屑地冷哼一声：“这么简单的小事，有什么好不算数的。”　　　　话音刚落，白雨笙就低头抱住了她，纤细的手臂紧紧地环住她的腰，手掌像是要确认这不是在做梦，用力地按在她的后背上。　　　　“谢谢……”　　　　“谢……哈？”陆梵歌的双臂无处安放地腾在半空，冷艳的脸蛋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扭曲，“你这是……”　　　　白雨笙用更紧的拥抱打断她试图搞清楚状况的质询，低声不断地重复了三遍感谢的话语，一遍比一遍轻，也一遍比一遍颤抖。　　　　“……”听到第三声的时候，陆梵歌感觉自己的背脊都软了。她咬了咬嘴唇，双手徐缓地搭在白雨笙的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　　　　她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任由白雨笙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抱着自己，直到听到怀里传来小声地吸鼻子的声音——　　　　“喂……”她不悦地把目光朝上翻向花纹华丽的天花板，略微咬牙切齿地警告道：“虽然不知道你在瞎误会感动什么，但你要是敢把鼻涕擦在我这条香奈儿的裙子上，我保证把你从这顶楼的窗户扔下去。”　　　　***　　　　本周末轮回客场比赛，周六比完赛的当晚，战队自由活动去吃了当地小吃作为夜宵。　　　　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以后的事情了。　　　　进门把房卡插进供电槽后，周泽楷有点犯困了。他想跟同住一间房的孙翔探讨一下谁先用浴室这件事情，却发现后者捧着手机沉迷于某个绑定了社交软件的物理小游戏，直接贴着床尾席地而坐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哎、哎……我去！怎么又没跳过去！这游戏的判定有bug啊！”　　　　看来是不用问了。　　　　于是周泽楷理所当然地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酒店只有淋浴设施，洗澡花不了多久，等他擦着头发走出来，孙翔还在玩游戏，只是姿势从背靠着床沿变成了转身把脑袋搁在床沿。　　　　周泽楷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五十分了。明天回上海的飞机是上午十点，早上七点半就得起了，这样下去他起得来吗？　　　　就在周泽楷为孙翔担心的时候，他气愤地“靠”了一声，把手机往床铺中央一扔。　　　　“又死了？”　　　　“没电了居然！这什么破续航能力啊我明明都要超过唐昊的记录了！气死我了我要换手机！”孙翔用力地捶打了床上的席梦思几下，然后站起身，“哎对了，周泽楷你用的什么手机？续航强不强啊？”　　　　“……跟你一样。”他们不是因为接了代言的缘故用的同一款手机吗？　　　　“好吧当我白问。”孙翔翻了个白眼，从摊开的行李箱里翻出一条内裤抓在手里，一边挠着头发一边走进浴室。　　　　听着浴室里传出水声和隐隐约约的哼歌声，周泽楷放下手机准备吹头发去，但还没走开，暗掉的屏幕突然因为收到了新消息而亮了起来。　　　　看到发送人的名字，周泽楷的眼睛微微睁大。　　　　【白雨笙：泽楷哥哥，你睡了吗？】　　　　这个时间她应该睡了，大学里十一点就熄灯了才对。　　　　周泽楷下意识地以为她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拿起手机回了句“没，怎么了”。　　　　出乎意料地，那边居然马上发来了一个视频通话的邀请，惊得周泽楷差点把手机掉到地上……！　　　　怎么回事……这不像她会做的事情啊！　　　　怀揣着一丝忐忑和担忧，他插上耳机，轻轻点了“接受”，手机屏幕里很快出现了一张放大的明媚笑脸——　　　　“抱歉啊，突然想跟你视频，不打扰吧？”被饱满的喜悦情绪浸润得非常甜美的声线听得周泽楷的耳膜酥麻。　　　　“不会。”　　　　不是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太好了。周泽楷暗暗松了口气，拿着手机走到自己的床边，让手机靠在床头立着，然后自己趴到床上——白雨笙也恰好是这样的姿势，只是那边光线稍暗。　　　　“不困？”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柔声问道。　　　　“失眠啦~”白雨笙轻咬着拉开弧度的下唇，满脸都是花朵般的笑意，“今天碰到了件很开心的事情，兴奋得完全睡不着觉……”　　　　周泽楷甚至能看到她的两个小脚丫在后面举着轻轻晃动，不由得也勾起了薄唇，温柔地眯起双眸，“什么事？”　　　　“是和跳水有关的啦，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之前全国预赛的时候总分排名最高的那个选手？”　　　　其实周泽楷不记得了，但他不想说出来扫白雨笙的兴，好在她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马上又接着说下去：“她年初的时候变成职业选手了，我还以为以后再也不能在赛场上遇到她了呢。没想到今天碰到她了，她还说……还说会等我伤养好之后回来跟我一起参加大学生联赛！感觉像做梦一样啊……”　　　　白雨笙说着说着，双手捧住脸颊笑出了声，“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职业选手再回来参加这种业余比赛也太奇怪了吧？”　　　　周泽楷面带着浅浅的柔和笑容，看着视频里的美丽脸庞，就这样听着她单纯抒发感情的、不需要答复的话语。　　　　“泽楷哥哥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就好像跑马拉松的时候，一个早就超越你的对手把你甩得无影无踪，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但又突然回到视野里的感觉……嗯——好像这个比喻不太准确……总之就是有种前景突然点亮的感觉！”她用雀跃的口吻说着，还用手指比划着。　　　　“嗯。”周泽楷轻轻地应了一声，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　　　　“搞得我现在就想回去跳水了！好想念跳板的触感啊……”白雨笙闭上眼睛愉悦地叹息。　　　　而周泽楷的笑容却因为她这句话而微微僵硬，“呃……不能急。”　　　　“我就说说而已啦，别担心~”白雨笙察觉到他的担忧，吐了下舌头后认真地保证：“我一定会把身体养好之后再开始训练的！”　　　　“嗯。”周泽楷点了点头，感觉到困意又深了些，便把头搁在手臂上，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跟她视频。　　　　“泽楷哥哥你困了？”　　　　“还好……”周泽楷压下快要到嘴边的哈欠，半阖着眼睛与视频中的恋人对视，“你室友呢？”这么晚了视频电话不会打扰到她吗？寝室里的日光灯已经断电了，白雨笙用来视频的照明工具好像是来自充电的简易台灯，她把它拿到了床上。　　　　“她在打副本啦，精神着呢。”白雨笙说着，把手机拿起来朝着室友书桌的方向停顿了几秒，然后放回原位。“说来我看到你们的比赛结果了，赢了呢，恭喜！”　　　　“谢谢……”　　　　“你真的不困吗？我看你都快睡着了，比赛挺累的吧？”　　　　“还好……”温柔关切的声线加重了周泽楷的睡意，但他还是努力做着抗争，用力眨了下沉重的眼皮后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试图用让脑袋远离床铺的方式让自己清醒些。　　　　目睹了他一连串小动作的白雨笙在屏幕里捂住嘴巴，同时耳机里传来了动听悦耳的低笑声。“抱歉啊，果然还是耽误你睡觉了，你好像连头发都没吹呢……先挂掉吧，等你回来我们见面聊。”　　　　周泽楷无意识地微撅起嘴唇，摇摇头，“没事……”简短的发音已经模糊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了，耳朵里似乎还混杂着什么别的声音。　　　　“呼——洗完澡就是舒服……周泽楷，你还没吹头发啊？”　　　　洗完澡的孙翔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有些意外地看到头发还泛着湿润水光的周泽楷背对着他趴在床上看手机，很入迷的样子，昏昏欲睡了还不舍得拿开手机睡觉。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啊？”孙翔随手把擦头发的毛巾往旁边沙发上一扔，然后只穿着条内裤从冰箱里拿了罐可乐打开，边喝边走到周泽楷的床边，不拘小节地往他身边一挤，“电影？也给我看看……卧槽你大爷的！！”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画面的刹那，孙翔立刻跳了起来，一把抓起周泽楷的枕头捂在自己的腰间！　　　　“周泽楷你要死啊！这个时间跟女朋友开什么视频啊！？！？”　　　　原本在恋人无奈又温柔的劝说声音中已经进入浅层睡眠的周泽楷硬生生被他的怪叫吵醒了，他揉着眼睛把头转向噪音的来源，一张通红的熟悉帅脸刚映入眼底，一个枕头就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绝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