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无涯回去时正好听到陈默的最后一句　　“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不看路了，我知道啦，你们也早点休息啊。晚安。”　　他端着热水递给他，问道　　“怎么没说实话？”　　陈默摸摸鼻子，笑起来　　“爸爸妈妈不在我身边，没法照顾我，告诉他们只会让他们担心，而且，孩子自己不小心总好过被别人“欺负”了。让他们少操点心了。”　　说完，立马转换了话题　　“今天谢谢你了，耽误了你这么久。我记得好像是韩晓撞得我，怎么是您陪在这里呢？”　　“不用这么客气，韩晓处理不来这种事，我顺便帮帮忙而已。你认识他？”　　“嗯，他应该不认识我，我们是一个学院的，我见过他很多次。”　　“今天他也陪了很久，11点才回去的，明天应该会来跟你道歉。医药费方面你也不用担心，这两天就安心住在医院吧。”　　陈默看看这单人病房，想到韩晓一个学生应该没有能力这么大手笔，便晓得是盛无涯出的钱　　“我住普通的病房就可以了，没必要花这么多钱的，我的情况也不严重。”　　盛无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走了　　“别想这么多，你就只管养身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你早点休息，你室友马上要上来了，今晚他陪你，我过两天再来。”　　说着轻抚他的头顶，将他露在外面的手塞进被子里，走了　　留下陈默，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半晌轻笑着摇头，闭上了眼睛　　三天后，盛无涯再来的时候，陈默正和李思文互怼　　“那得怪你，睡得像猪一样，喊都喊不醒。”　　“我是伤员，你还凶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嘛，醒来的时候已经吐完了。”　　盛无涯敲门　　“请进！诶？盛哥！”陈默笑着和他打招呼　　“怎么了，昨天吐了吗？”　　李思文莫名有些怕这个男人，起来给他让座　　“盛先生您坐。我去打些水来”　　陈默一脸错愕的看他，等到李思文出去了，才对着盛无涯道　　“他突然这么有礼貌，我都不适应了。”　　盛无涯笑着不接他的话，反问道　　“吃饭了吗？”　　陈默看着他手里提的饭盒，摇摇头　　“没吃呢。”　　“那正好，来吃饭。”说着打开饭盒，将里面的清粥小菜样样端出来　　“你和同学一起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陈默不客气，拆了筷子就去夹菜，边吃边聊　　“盛哥你不上班吗？”　　“上啊，今天下了班来的。”　　“盛哥，其实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我能不能回学校去养伤啊。”陈默说完小心翼翼的偷瞄盛无涯的神色，莫名紧张　　“为什么提前回去？”盛无涯看着他的眼睛　　“我专业课的这个设计已经快结束了，期末分很重要的，在医院我没法画图。”　　盛无涯昨天还特意了解了建筑学的学期制度，大概知道他的意思　　“我去问问医生，如果他同意就可以。”　　陈默得偿所愿，安心吃饭　　李思文回来见盛无涯已经不在了，问道　　“人呢？走了？”　　陈默噎着一口馒头，只是摇摇头，指着一桌菜示意他一起吃　　“德性，人家带你就吃啊，你是不是傻？”　　陈默无辜，不解的看着他　　“韩晓这个肇事者，就来了一次，呆了不到五分钟，嘴上道个歉就走了。反而是这个盛先生，非亲非故的对你这么好，住高级病房，请专业护工，有空还带饭菜来探病。”　　说着指了指那一桌　　“你看看这菜色，这无事献殷勤的，你就敢吃？”　　陈默咽了嘴里的饭，不服气　　“我说你这个人，你怎么这么阴暗，盛哥搞不好是韩晓亲戚呢，这么尽心照顾我，我还不给面子，合着我就该把这些东西都推了，让大家脸上都难看，我哪来的这么大脸啊？”　　李思文点点他的脑袋　　“反正你自己小心，我话都说完了。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付出什么都是有利所图的，别太天真。”　　余光瞥见门口人影，立马闭了嘴　　盛无涯带着医生走进来，正是急救那日等在门口的那位秃顶医生　　“请您看看陈默情况如何。”　　那位医生拿起挂在床尾的记录牌，细细翻看，罢了，坐在陈默身边询问　　“近几日吐了几回？”　　“就一次，前天晚上吐过。”　　“今天还觉得恶心吗？”　　“已经没感觉了。”　　医生听完确并未肯定，反而对着盛无涯道　　“检查报告显示，颅内血肿还没有消，不能再累着，在血肿有明显消退迹象之前最好还是住在医院，方便动态复查。我个人不建议让他出院。”　　陈默对上盛无涯投过来的视线，默默低头，其实他的确是还会感到恶心，甚至起床快了些都会眩晕好一阵，可是一方面学校课业无法耽搁，另一方面，正如李思文所言，他害怕再麻烦盛无涯　　盛无涯想了想道　　“你的作业需要什么工具，我让人搬过来吧。这层楼比较清净，你在这里做也可以。”　　陈默仔细想　　“只要有台式电脑就可以了。”说完又摆摆手“还是算了吧，等我回去了再赶一赶也没问题的，不麻烦盛哥了。”　　盛无涯全当没听见　　“电脑需要什么软件？”　　见陈默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便道　　“等你回去了通宵达旦的赶，刚养好脑子，又废了身子。我不麻烦你尽管说。”　　陈默倒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讲话，像是同学间闲聊的语气，不禁也放松下来，仔细想想也是这个理，建筑这个专业，在大学里就是这样，一套正图，没有个把星期的时间准备很难完成。到时候肯定得通宵画图。而且通宵画的图，质量不高，得不了高分，吃力又不讨好，着实不划算。于是也不再扭捏　　“那我就不客气了，电脑上有CAD，最好是带天正插件的那个，SU，PS和AI就可以了。”　　盛无涯用手机逐个记下来，微信发给助理，打完字便揣起手机在床边坐下来　　“行了，你不用操心，明天我朋友会把电脑送过来，你每天做一点就可以了，听医生的话不要过度劳累。”　　陈默乖乖应了，又听他问　　“韩晓来过吗？”　　说起韩晓，陈默还未说什么，李思文就愤愤不平起来，但又怕二人关系亲近，只能语气生硬的陈述事实　　“前天来过，站了五分钟不到，随口道了个歉，就走了。”　　盛无涯皱了皱眉，他知道韩晓一向傲气，又有些冲动，却没想到在这种犯了错的情况下还守着他那一点点自尊不肯低头，一时心头火起，拿着手机出去了　　韩晓看着来电显示跳动的名字，心中一喜，偷偷从教室后面溜出去，跑到厕所去接　　“喂，盛总！”　　“嗯，是我，你这两天很忙吗？”　　韩晓以为他想约自己出去，忙道　　“没事的，最近课很少，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去。”　　却听那头一声冷笑，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心里莫名慌张起来　　“很闲怎么不来医院，你伤了人，要我来给你善后？你在学校睡得安稳，你知道医院里躺着的同学晚上头晕恶心睡不着觉吗？我以为你有一点点改变，结果是我想多了是吗？”　　韩晓被吓得愣住，心里五味杂陈，从失望到自责再到嫉妒，最后酿出恼羞成怒来　　“我怎么没去？我道过谦的，他还要我怎样，我又不是故意的。盛总您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我被吓坏了，我胳膊撞的好疼，可是没人问过我，全都跑去照顾那个陈默，就连盛总您也是，您是不是看上他了，您是不是不要我了，您到底喜欢他什么呀？”　　盛无涯被他的颠倒是非气的不轻，再不想跟这无可救药的人多说　　“是！别人用过的，我不会再要，你既然不想来，以后都不必来了”　　“我----”　　挂断的电话让韩晓一口气堵在嗓子里，无比憋闷，抬手就想摔了手机，又一瞬间想起这是他身上唯一与盛无涯有关的东西，终究没舍得，死死攥在手里　　　　病房里，李思文这次没能在盛无涯进门前正确的预感，正好全被他听进耳朵里，他也就不急着进去了，靠在门边的墙上听着　　“你看，我就说吧，这好的也太不正常了吧。电脑都给你搬进来了。”　　“哎呀你这个人，你要气死我啊。少说两句吧你，别人好心还不对了，世界上总有善良的人吧。”　　“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你自己说说好到这种程度合适不合适，韩晓那个“凶手”的态度才正常，谁会想要平白多承担啊？”　　听罢了李思文的话，又想起韩晓的质问，盛无涯这才觉出自己对陈默非同一般的好来，现在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居心了。按理说陈默的事他不该管，韩晓已经和他没关系了，那天下楼前，他甚至有一种解脱感，　　韩晓是盛无涯掰弯的，这是韩晓自己说的。韩晓曾经交往过几任女朋友，他就像个小奶狗，总是喜欢找年纪大些的姐姐，他喜欢被人照顾，虽然家境普通，但是长相帅气在感情上未尝败绩。在沉迷爱情的人眼里，他的那些刁蛮任性全成了优点，只要他撒撒娇，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曾经的盛无涯也是这样的，被他的外貌，被他的身体，被他的温度吸引，他甚至没查清韩晓是不是喜欢男人，就冒冒失失的和他在一起了，曾经盛无涯将这称之为爱情。可两人在一起后，韩晓的冒失冲动刁蛮任性再不如从前一般吸引他，他常常觉得厌烦，每每想提分手，就依稀听到韩晓趴在耳边低语　　“是你把我掰弯的，你要对我负责，我以后没办法找女朋友了。”　　不合时宜的良心就像一条绳，死死困住他，让他伸不出手也张不开口　　于是，三年来，日复一日，他们二人日渐疏远，他不再如初恋时的热情，韩晓也不在那样粘人，他的重心好像从盛无涯身上转到了盛无涯的朋友圈子，但凡有约，韩晓一定要跟去，盛无涯一直不明白原因，直到他偶然撞见韩晓和林诚钧在楼梯间阴暗的角落里拥吻。那时候盛无涯的第一感觉居然是解脱，于是顺理成章的，他摆脱了韩晓，他应该把韩晓从他的生活里踢得远远的，一切与他有关的事有关的人都清扫干净再不染指，他怎么就管了这么一个闲事呢？思绪越来越深，他几乎要陷入一团乱麻中去，就听到里面陈默的话，清风般吹散了所有往事　　陈默是问李思文，又像是在低述着自己　　“你会觉得孤独吗？我很怕它的，那天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盛先生坐在床边，我很安心，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他拿着热水瓶在帮我加热点滴，我一点都不怕他是坏人。韩晓和咱们一样只是学生他没办法负担医药费，也没办法为这件事负责，盛先生是他的朋友，或者是亲戚，他对我好只是因为不忍心丢着一个孩子独自承担后果而已，他在替韩晓赔罪啊。盛先生肯定是个有钱人，我看出来了，但是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不管有钱还是没钱，盛先生肯为我浪费时间，帮我付医药费，还提了饭来看望我，像我爸爸一样在照顾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之前想提前出院，我是怕麻烦他，也怕欠人情，后来我就想通了，以后我会报答他的，万一盛先生也生病了，我会像他照顾我一样来照顾他。现在我当然可以心安理得接受盛先生的好意。”　　病房里的李思文和门外的盛无涯一道安静下来，李思文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反驳的话，只弱弱的总结　　“反正我也是为你好，你自己想明白就行了。”　　盛无涯则被他一番话理清了思绪，再不多想，故意在门外弄出脚步声，推门进去了　　“你们吃完了吧，等会儿叫护工收了就好，我刚才说过韩晓了，但是这孩子太倔强，我也拿他没办法。这几天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当是赔罪了。”　　李思文听着这话，好像与陈默恰巧吻合，却也不多想，只以为是陈默猜对了，再不纠结于这点小问题，也心安理得起来　　盛无涯看了眼手机，已经快8点了　　“那今天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晚上盖好被子，春天还是要捂一捂。”　　说着要走了，行至门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李思文在窗边收拾着东西，便走回去扶了扶陈默的脑袋，在他耳边低声道　　“刚才我在门外都听到了，谢谢理解。”手上稍稍用力，揉乱了他的头发，然后在陈默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微笑着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