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谁家今夜扁舟子(一)(1 / 1)东亭晚首页

“玄素,我要看你的雾飞花。”桃花林西侧,容玄素站在那里失神了太久,苏橙不得不打断她的思绪。  见苏橙从怀中取出一个蓝色瓷瓶,容玄素接过后拿下瓶塞。置于鼻下用手在瓶口轻轻扇动,奇异的香气让容玄素立即变了脸色。七星海棠!师傅给她的竟然是七星海棠!  “师傅!这不是······”容玄素的话还没说完,苏橙冷然说道,“就算是七星海棠又怎样?战场上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如果有人威胁到你自己或是你身边的人的生命安全,难不成你要告诉他你心魔未除,让敌人手下留情?”   苏橙说的一点都没错,容玄素哑然。  “我都说不清楚魏东亭运气到底是好是坏。若说坏吧,正因为七星海棠的毒性和玉生烟的毒性两两相抵,他才能安然活到今天。好吧,偏生这世上顶尖的两种毒都被他遇上了。对,他还碰上个明明知道怎么解毒却懦弱到不敢自己亲手解毒的!”  苏橙的话字字如针,扎在容玄素心里疼的厉害。  其实苏橙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这样说容玄素她心里也不好受。她收的这几个徒弟里面,容玄素大概是学医过程最坎坷的,出师不利,且于年少经历了不该经历的刻骨铭心之事。心疼,但作为师傅,她必须逼她尽快学会面对现实。  就在容玄素纠结不已犹豫不决的时候,魏东亭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玄素,你过来。”  容玄素回眸一看,魏东亭翩然立于桃树之下。美中不足的是他脸色苍白,看上去非常疲惫。  想来是固元丹的药性解除了,容玄素不由向他走去,“你怎么出来了。”  走到他跟前,她才发现魏东亭后背上的银针,“你不要命了吗?”  魏东亭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我也略通医理,没事的。”  苏橙旁观这两人的互动,她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来的正好。玄素,把你的雾飞花用在我身上。”  “师傅!”容玄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让你用你就用。师傅什么师傅!”苏橙不耐烦地说。  “师傅,那可是七星海棠!”容玄素几乎要被苏橙逼疯。  苏橙十分心累,她跑到几步以外的白色石头上坐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师傅我十一岁出师,十二岁行走江湖。十三岁一身毒术独步武林,十四岁受六大世家围剿全身而退。《毒物谱》上有半数的毒/药是我研制出来的,我还能死在你手上?”  容玄素一想,好像有道理啊。将一瓶七星海棠握的更紧,容玄素最终却仍是摇头,“不行!”  苏橙恨不得像对待楚昔和木城那样,气急了干脆一脚踹过去。她顺手薅下一把狗尾巴草,又一根根依次折断,“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啊?”  容玄素小脸一正,“师傅,玄素不放心。上次你也让大师兄这样做了,可结果不是你自己躺在床上清毒清了好多天吗?”  对哈!她还有这么段光辉历史呢!苏橙清了清嗓,“咳,那个……那次师傅不是喝多了吗?”  容玄素来到魏东亭身后,为他拔除后背的银针。她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做了回应,“师傅,玄素嗅的出来,你身上有醉春风的气味。而且你一定是喝到没有存货了,不然你今日不可能会让东亭去惠通师傅那里取酒。”  苏橙没词应对了,她的习惯被容玄素摸的透透的。  苏橙嗜酒如命,容玄素的酒量就是被她灌出来的。然苏橙喝酒不误事,要误也是误她自己的事。  “你真的不试试?”苏橙做最后的确认。  容玄素言简意赅,“不。”  苏橙直勾勾地盯着立场坚定的容玄素,周身气势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好,你可以不试。不过告诉你个坏消息,上周你三师兄和四师姐回千夜谷住了两日,药庐里多余的冰夜花都被他们拿去了。未来半个月的时间,是千夜谷的极夜之期。你知道的,千夜门人,不会有任何人帮你。如何才好,你自己看着办。”  语毕,苏橙一运内力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然后迎风而去,衣袂飘然。  苏橙一走,容玄素彻底笑不出来了,苏橙话里的涵义让她无意识地打了冷颤。  “玄素,怎么回事?什么叫极夜之期?”魏东亭见她面色素然,心情也变得低沉起来。  “你可知这里为何被称为千夜谷?”容玄素双眼失神,像是遇见不可逾越之困难。  魏东亭摇头。他和魏湛在广陵住了那么多年都不曾发现这里的存在,更何况是名字来源。  容玄素愁容难掩,“千夜谷地势独特幽深,看似生机盎然,实则气象多变,暗险丛生。千夜谷每逢春夏秋冬的四个季节之初,便会迎来一次极夜之期。在极夜之期,流云山便会整日陷入昏暗,并且不分季节地下起暴风雪。”  容玄素抬手,“你看,就是那座山。”  魏东亭一眼望去,一水之隔的远方,那座山绵延弯曲,与巍然耸立的凤鸣山位于相反的方向并与之遥遥相对。ll  “那又如何?”魏东亭不解其中缘故。  “若想解开玉生烟,冰夜花必不可少。若想同时解开玉生烟和七星海棠,需要冰夜花的数量更是何其之多。普天之下,能一次性采到那么多冰夜花的地方,只有极夜之期的流云山。”  魏东亭为她抚平眉间蹙起形成的纹路,声音温柔又带着不可言说的势在必得,“那又如何?那里有,我便去那!”  容玄素眼中含着泪光,“不是的,你绝对不能去流云山。七星海棠为何能位居《毒物谱》的榜首,就是因为中此毒者,从生到死外无异样,唯有内里不断消耗亏损。如若不从脉象窥得中毒迹象,恐怕中毒之人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不知自己身负七星海棠。你如今的状况非常危险,我绝不同意你去流云山。”  魏东亭牵起纤细柔荑,“玄素,我刚才听到了一个故事,便生出了许多想和你说的话。你仔细听。”  “好。”  “每个人既生则必死,只不过死亡的方式和时限不同罢了。即使所遇非人,即使命运多舛,那也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就像天黑了,便是天亮。天亮了,总会天黑。生与死,只不过是自然规律罢了。和别人无关,只和自己有关,你能懂吗?”  容玄素不禁掩面而泣,魏东亭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大概已然了解到她多年的心结缘自何处。后半段又在借着那件事告诉她,他现在已经看淡生死了。  她终于找到了真正所爱之人,可是都怪她的怯懦,他们的倾心相爱来的这般的迟……  “不行,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容玄素挣开另一只被他牵住的手,双手环上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  炽热的泪水霎时灼了他的心,魏东亭牢牢禁锢住容玄素的腰身,“玄素,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了……”像是拨云见日,她终于完完全全承认了她对他的信任,依赖的深重情感。  容玄素身后,一林桃花花瓣如雨。魏东亭身后,一林樱花层叠似锦。  两个人在风景如画的场景之下,相拥而立。男子疼惜地不断吻着女子的发,女子信赖地坦诚了自己压抑已久的感情。  胸前温热的泪水不停划过,魏东亭烦躁又心疼。扣住她的后脑,容玄素毫无防备的跟随他的力道仰起了头。  一双眸子情深似水,眼皮哭的有些红肿。他从小就见不得女孩子哭,更何况眼前的是他心爱的女人。像是有人攫住他的心脏,魏东亭毅然吻上那双嫣然红唇。不容抗拒,不容退缩,此时的魏东亭只知道他再也不想看见容玄素哭。  她一哭,他根本无法招架。  许久之后,待容玄素哭到眼泪不再涌出,一直轻拍她后背安抚情绪的魏东亭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伸手拭去残余的泪痕,“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便上那流云山上去。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活着回来。”  提到流云山,本来压制住的泪意再次回归。再次扑进魏东亭怀中,容玄素紧紧拥住他不肯放手,像是她一松手,她便会失去世间至宝。  “玄素?”魏东亭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让她反应这么大。  “东亭……”容玄素声音闷闷哑哑的,听着让人好生心疼。  “到底怎么了?”即便是同样的泪水,魏东亭敏感的察觉到容玄素情绪变化的不寻常。  “那流云山绝不简单,它对千夜谷的弟子来说,有一层绝无仅有的意义。”容玄素哭的更加伤心了。  魏东亭推不开她,就看不见她的表情。然而他又不舍得用力,怕会弄疼她。  “玄素,你冷静一下。流云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魏东亭见她越哭越凶,他心里慌慌的。  容玄素哑着一副嗓子,语带叹息地说,“那流云山是考核千夜谷弟子才能的地方,整个千夜谷能自由出入流云山的只有师傅。”  一声不可避免的抽泣,容玄素补充说明道,“有能力独自从流云山安然回来的人,便是下一任千夜谷谷主。我师兄楚昔一年前曾经尝试着登上过流云山,过了三天,便带着一身骇人的皮肉之伤空手回来了。”  “东亭,我怕……我怕我以后再也……再也……”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魏东亭不免默然无语。他知道,她怕她无获而归。她怕,等她回来时他已然殒命。  半晌,魏东亭才迟迟开口,神情一片堪破命运的淡然,“玄素,我也怕。但是我相信,我们面对的一切,总有解决的办法。相信你自己,你也相信我好吗?”  无人用言语回应,惟有他怀里的容玄素,指甲深深扣入魏东亭后背的皮肤,却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