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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萧泽从睡眠中醒来,整夜不断的清晰梦境让他觉得很累,头昏脑账间,他伸手用力捏了下鼻梁,有些无奈。    这两年他的睡眠质量越发不好,入睡慢,无论多晚睡,第二天都势必早醒。    还差二十七天,夏弦离开他就整整三年了。三年来,他无数次的梦到她,甜蜜的,惊喜的,愉悦的,曾经所有的美好都在梦里卷土重来,但到了最后都会变成她毫无温度的脸孔。    “我希望今日一别,永不再见。”    那是夏弦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的梦魇始于此,终于此。    即使过了这么久,萧泽仍清晰的记得当初那种无能为力的钝痛感。那日,他握着她的手机站在人潮涌动的机场大厅,身侧的落地玻璃外飞机叫嚣着冲向云霄,他的内心蓦地生出绝望。    萧泽紧紧咬住牙槽,每一次的回忆都让他难受,却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他叹口气,又闭上眼躺了一会儿,才起身洗漱。    今日要去市文化中心听好友陈苒的钢琴音乐会,他特地选了一套偏休闲的浅色系西服,搭配衬衫的时候,他习惯性拿了她从前买的,还有领带和口袋巾,都是她喜欢的颜色款式。    做这些不是矫情,只是习惯。    路上塞车,萧泽到文化中心的时候,门口已经聚满了人,中心门外放了巨幅海报,陈苒穿着黑色礼服笑得自信优雅。大家有条不紊的排队进场,间或有人提起陈苒的天赋成就,均是赞叹不已。    萧泽听着不觉失笑,多年不见,当年淘气得让人头疼的小女孩成了扬名国际的钢琴家,也不知道怎么坐得住的。    音乐会的曲目量比较大,陈苒都完美演绎下来,结束的时候现场掌声雷动,碍于观众的热情,陈苒三度返场鞠躬。    散场后,萧泽拿着花去后台找陈苒,路过走廊的时候,远远看到陈苒站在尽头处和一个女孩谈笑,女孩伸手将滑到脸颊边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瘦削精致的侧脸,肤色雪白。    萧泽呼吸一窒,心跳悠的慢掉半拍,这个人的身形侧颜,还有气质,都太像夏弦。    身体触不及防的紧绷起来,脑中思绪纷乱,紧张到极点,也……害怕到极点。    他来不及再思考,急急的快速走过去,等近了,看清了,又犹疑的停下脚步。    真的是她,他的夏弦。    萧泽的喉咙像是塞满浸了水的湿棉花,那两个字就堵在那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心心念念这么久,真的见了,他除了欣喜,更多无地自容的愧疚。    就像他后来在萧匀那里看到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我知道,如果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说不定他就会感动,会相信我,可是我不愿意,我一直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以为彼此情深义重,结果我在他心里只是一张支票就可以打发的女人,还抵不过一个死人来得重要,我还有什么可挽回的?”    ……    “嗨,萧泽。”陈苒看他走近,很热情的招呼道。    夏弦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顺着陈苒的目光看向萧泽。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复杂中满是隐痛,而她只有漠然疏离。    萧泽握着花束的手收紧,他是多么想将她拉到怀里狠狠抱住,狠狠的道歉,就是她反抗骂他踢打他都行,也好过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    陈苒见萧泽不说话,目光始终停留在夏弦身上,会错意,忙给他介绍。    “看到美女傻眼了?这是我朋友夏弦。”    “对不起。”萧泽勉强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花束递给陈苒,“恭喜你,音乐会很成功。”    “谢啦。”陈苒高兴接过,又看向夏弦,“这位是萧泽,凯风珠宝集团总裁,可以算我半个哥哥。”    “您好,萧总。”夏弦礼貌性的笑了下,朝萧泽伸出手。    “你好。”萧泽有些僵硬的伸出手,手指刚触及到她指尖,她便收了回去。    “你们聊,我先走了。”夏弦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去,整个过程再未看萧泽一眼。    萧泽见她离开,和陈苒匆匆说了几句就追出去。大厅里人潮涌动,他搜寻一圈,也没看到她。他心里着急,无计可施之下又往停车场跑,他从出口进去,陆陆续续有车逆向开过来。    他看到她的车从面前驶过,他知道她看到自己,也听到自己叫她,却没有停下。    意料之中的局面,萧泽想,从前都是她追着自己,如今他要她回来,肯定不会那么容易。    他发动汽车,直接去了她家。    家里很干净,可以说是纤尘不染,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整个房间暖洋洋的,屋内屋外种的花草也都生机勃勃。    萧泽一眼就看到客厅中央打开的行李箱,他急急跑进卧室,拉开衣橱,里面明显是刚收拾过。    三年来,他每周都叫人过来打扫,一个月中会有两三晚住在这里,他每次进来前都会想,会不会他推开门就看到她穿着家居服笑靥如花的窝在沙发里等他,看到他就噘噘嘴撒娇说:“唐长老怎么又回来晚了?是被哪路妖精缠住了?”或者“唐长老,晚上吃什么啊?”    美梦真的要成真了吗?    ……    晚上九点,夏弦从外面回来,她见楼上亮着灯就知道他来了。她咬着唇,狠狠咽下心口汹涌而至的酸涩,将车开进车库。    她在门外做了足够久的心理建设,甚至腹诽了全部可能的对白,又细细补了点粉掩住泪痕,才开门走了进去。    “回来了?”她刚进门,萧泽就迎了过来,他脸上带笑,表情温柔一如往昔,仿佛两人都不曾分开,她只是晚归,他只是在等她。    夏弦直直的看着他,愣了几许,脑子才又清明。    她冷冰冰的问:“你来做什么?”然后避开他的目光往里走。    “吃饭了吗?”萧泽跟在她身后进来,“我熬了粥,吃一点好不好?”    “你是失忆了吗?”夏弦将包重重扔在沙发上,她转头看着萧泽,已然有了怒气,“谁让你进来的?”    萧泽这才有机会仔仔细细的看她,三年未见,她比从前瘦了太多,依旧白皙的脸尖尖的,两腮几乎没有肉,眼睛大而深,却没有往日的明亮神采,即使擦了粉也不能完全掩住眼周的乌青。    她过的不好。    这个结论让萧泽难受。    “夏弦。”他唤她,有些艰难的请求,“我们谈谈吧。”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夏弦怒意未消,自顾坐在沙发上,别过脸狠狠咬住下唇,“请你离开。”    萧泽站在她身后久久不语,夏弦不回头也能感受到那两道深沉隐忍的目光所蕴含的力量,她想象他的表情,心像被生生撕裂一般疼痛,双手紧紧抓住沙发垫才不至失态。    “我知道你怨我,不想见到我,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他的声音诚挚也卑微,夏弦微微颤抖着吸气,再开口也不似刚才那般咄咄逼人。    “你想说什么?”她平静的问。    “当年的事是我错怪你了,我……”他有些说不下去,怎么说啊,有什么脸说?    “对不起。”最后还是这三个没有分量的字。    “呵。”夏弦突然笑了,转身看向他,目光毫无温度,“证据确凿的事怎么说翻盘就翻盘了?”    “然后呢?你现在说这些是想补偿我?”她笑得悲凉又讽刺,“怎么补偿?再开张支票给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抱歉,我不知道。”    这句说完,气氛又僵下来。    “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泽的声音语气都是痛的,夏弦放在膝上的双手蓦然收紧,她不知道他如何知道这个,只觉天旋地转,痛到窒息。    “告诉你做什么?你会让我生下来?还是你想验一下是不是你萧泽的种?”    “夏弦。”萧泽终于受不了,声音骤然拔高,他跑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见她皱眉又松了力道,近乎是哀求,“你别这样好不好……我知道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    “我不要听这些。”萧泽的话还未说完,夏弦突怒气汹汹的站起来,抓过茶几上的玻璃杯朝他扔过去,吼道,“你给我滚”。    茶杯擦着萧泽的左臂落在地板上,“砰”的一声,成了碎片。    夏弦已经拼命忍耐,眼泪还是汹涌而出,沿着脸颊流向下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滚,你滚,马上滚。”她激动起来,下了狠力推打他。    那些自以为足够凶狠坚固的心理建设,那些想象中能轻而易举堵得他哑口无言的完美对白,还未开始已溃不成军。    萧泽绷紧身体默默站在原地任由夏弦捶打,最激烈处,她抓住他试图拥抱他的手,对住下臂狠狠咬上去。    一秒、两秒、三秒……    口腔里的血腥味让夏弦颓然,她不再发力,也没有松口,就咬着他的衬衫大哭,难过到不能自已。    她是真的恨他,那些分别的日子她几乎每天都会想他,想起两人从前的甜蜜,不自然就笑了,但内心柔软不过一瞬又统统被现实摧毁。    哭泣成了想念的附属品,也让她的心慢慢筑起坚硬的墙,时光流逝,她一度以为记忆里的那个人那段情不过如此,现实又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她对他的恨,原来只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的惊慌无措,只是为了那个从未见过父亲的孩子。    “夏弦。”萧泽伸手抱住她,怕她激动他不敢用力,只用手臂贴住她后背安抚,“你走的那天,我去找你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对不起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他……”    听萧泽提起孩子,夏弦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瞬间爆了,她猛然抬头望着萧泽,眼睛里满是咄咄逼人的恨意。    “孩子?”她讽刺性的一笑,冷冷道,“你今天来就是想问这个?你不会以为我会生下来吧?”    “我……”萧泽不知如何说,他的确抱着这种侥幸,或者是认定她舍不得不要他们的孩子。    “你是不是狗血剧看多了,居然会相信这种戏码?”夏弦了然性的点点头,“也对,像你这种对待感情情深义重至死不渝的男人就应该是这个套路,但是抱歉,我不是。”    萧泽的脸色瞬间死灰一片,巨大的失落感夹杂着清晰的痛感瞬间席卷他全身,但除了接受,他连问为什么的底气都没有。    “所以你现在清楚了,我们之前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你马上离开,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萧泽见夏弦情绪激动,知道再谈下去毫无意义,艰难的说了句:“你今天好好休息,我以后再来看你。”缓缓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夏弦听到关门声,疯也似的跑到门口,背抵着门滑坐到地板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