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程昱:“”他等走出国公府才想起来,他桃子还没摘呢。
他一靠近,宋朝夕就浑身戒备,她转过身搂着他,在他下巴上蹭了蹭,软声道:“国公爷,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躁呢?”
容捏着她的手腕,气笑了,“我倒看不出,你竟然还担心我这些。”
“我到底是大夫,不得不劝你一句,年轻时若放纵了,年老时就折腾不动了。”
容也只是笑,他日日习练,从不肯松懈,她当这是为了谁?他让她欢愉的力气总是有的,他深深看她一眼,“我虽则大你不少,但哪次不是你先累的?你求饶时要是这么牙尖嘴利倒好了。”
宋朝夕一滞,想到从前被他折腾得腰酸背痛,每每都要痛哭求饶,不由发泄一般,一口咬在他下巴上。
过了一会,梁十一进来通报,说宫中有要事请容过去,容看向她的肚子,“我会尽快回来的。”
宋朝夕无所谓地笑笑,“家里这么多人,稳婆一个月前便在府中等着了,母亲给我找了几个,大嫂也给我找了两个好手,你尽管放心好了。”
容哪里能放心?她怀一个他都不放心,更何况是两个呢,这得冒多大的风险?她还这么身子都没长好,骨骼纤细,两个孩子恐怕会要了她半条命。这几日他只在京城走动,需要离开京城的公务都被他退了,只是想守着她而已。
他点点头,最终道:“等我回来。”
送走他,青竹送来燕窝粥,宋朝夕刚吃了一口,就听说沈氏来了。
“永春候夫人说了,知道您要临盆,送一些东西进来,她找的是老夫人,老夫人不好说别的,就让她进来了,如今正在前头候着,等着您传话呢。”
宋朝夕觉得好笑,自打顾颜被软禁,沈氏就不停地找她,她已经拒绝了很多次,沈氏还不死心。
都找到老夫人那去了,她倒不能拒绝了,又吃了几口,她才放下细瓷的碗,“让她过来吧。”
不多时,沈氏便带着两个嬷嬷过来了,她这次来找宋朝夕是为了宋朝颜的事,不久前她信送不进来,才得知宋朝颜被软禁了,当时她不敢相信,朝颜和容恒感情一向和睦,容恒怎么舍得对朝颜做这么狠的事?后来听说是宋朝颜陷害素心,牵扯到宋朝夕,惹来国公爷震怒,沈氏便什么都懂了。
她心里是带着怒气的,跟在丫鬟后来气冲冲进来,却在瞧见宋朝夕鼓起的肚子时,不由愣怔在那。她许久没见这个女儿,虽然知道宋朝夕要临盆了,可亲眼看到还是不一样的。她莫名想起自己有孕的第一年,她肚子也这么。草长莺飞的时节,她肚子疼,府中找来稳婆,起初时她已经会很快生出来,谁知宋朝夕长得大,难产了许久,她吃了大苦头。
宋朝夕出生便身子康健,宋朝颜却没这么好命,出生便很瘦小。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她自然就偏心弱小的那个,一开始只是吃奶紧着宋朝颜,后来是玩具紧着,再后来到了俩人会争抢的年岁,经常因为抢裙子抢人偶闹别扭,她一看到宋朝夕跟妹妹争就生气。
妹妹那么弱做姐姐的怎么就不知道让着点。
也太不懂事了。
她心一偏就偏了很多年,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该一视同仁,可宋朝夕不够顺从听话,没有朝颜那般讨人喜欢,会顺着她说好听的话,沈氏越发偏心小女儿。再后来大师算命,沈氏把宋朝夕送去扬州,自此,她心中便只有小女儿没有大女儿了。
宋朝夕穿着藕荷色的褙子,梳着妇人发髻,并未戴太多首饰,只松散缀着几颗南珠,配着孕后柔和的面相,倒是有种难言的华贵。她扶着腰坐在圈椅上,接过漱口的差抿了口,过了会才问:“母亲找我何事?”
沈氏从回忆里回神,心情还有些复杂,一时没有方才的怒气了,“我听闻你让世子夫人禁足了?”
宋朝夕笑看她一眼,“是又怎样?母亲你倒是有意思,跟自己的女儿见面,一句问好的话都没有,开口就问别人家的女儿。”
看看,这女儿就是不贴心,要是朝颜怎么会逆着她,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
但凡宋朝夕有宋朝颜一般贴心,她也不会偏心成这样。
眼前这个女儿离她十分遥远,沈氏便愈发想起贴心的小女儿了,要不是宋朝颜一根筋,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可这事也不能怪宋朝颜,谁叫宋朝夕在背后做了那等缺德事,生生坏了妹妹的姻缘。
沈氏便蹙眉,“你还好意思说!世子夫人又哪里不好,要你这样对付她!你苛待磋磨自己的儿媳,外人会怎么说我们永春侯府?世子夫人流产后本就心情悒悒,整日被困在院中怎么行?你这个当婆婆的就不管管?”
宋朝夕定睛打量沈氏许久,沈氏穿着一件湖绿色的褙子,这衣裳宋朝夕从扬州回来时似乎看她穿过。再仔细打量,沈氏比一年前苍老了许久,眼尾的纹路深了,头上的白发也藏不住,更重要的是人满脸疲态,一看便知道她过得不好。
也是,前些日子她跟谢氏商量,安排了一个貌美的丫鬟在谢氏房中,宋丰茂去时果然看好了那丫鬟,后来便把那丫鬟收了做通房。也是有意思,年纪不小的人了,忽然就爱上了这通房,日日去通房房里不算,还把人放在手心里宠,那通房也争气,专房之宠没多久,便查出有孕了,宋丰茂这个年纪得了孩子,自然欢喜,简直把那通房宠上天了,日日都要去看望。
沈氏年纪大了之后本就无宠,再看那貌美如花的通房整日缠着宋丰茂,自然心头不平,整日忙着叫通房丫鬟去晨昏定省,磋磨那丫鬟。奈何那丫鬟也是个厉害的,回头就对宋丰茂哭哭啼啼,宋丰茂一看自己心爱的丫鬟给沈氏欺负成这样,走进沈氏房中,伸手就是一巴掌。
打完后宋丰茂也愣怔住了,却还是狠声道:“以后你少插手我房中的事,再这样我直接一封休书休了你!”
沈氏自己过得不顺,偏偏宋朝颜又出了这事。女儿不省心,儿子也不上进,眼看着宋程昱日日挑灯夜读,自己疼爱的一双儿女却一点出息没有,偏偏不得宠的大女儿,被男人捧在手心疼,过得这般好。
沈氏越想越气,人日子过得不顺,衰老只是瞬间的事了。
宋朝夕垂头喝茶,这高门世家被软禁便等于无宠了,宋朝颜又小产了,还做出那等错事,若没人救,只怕一辈子都要被软禁于房中了,沈氏会着急来找她也是正常的。
沈氏见她无动于衷,思来想去决定跟她说实话,“你就没怀疑,为何你妹妹一直在外没回来?”
宋朝夕要笑不笑地盯着她,“哦?母亲的意思是”
沈氏莫名蹙了眉头,她已经把话头抛出去了,一般人都会接下,问一句为何的,宋朝夕却总不按常理出牌,这副笃定闲适的模样给人莫名的错觉,好似她什么都知晓。可这是不可能的,整骨一事寻常人闻所未闻,就是她当初都惊讶了许久,宋朝夕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就没觉得顾颜和你妹妹有几分相似?我也就不瞒你了,顾颜就是朝颜,就是你的亲妹妹!你妹妹身子柔弱,你又是她婆婆,于情于理都该好好好好照看她。”
宋朝夕垂着眸,昏黄的光线落在她的长睫上,显得格外清冷疏远。
她极淡地笑了一下,“母亲莫非老糊涂了,顾颜乃嘉庆侯府顾大人的庶女,如何能与我永春侯府嫡次女相提比论?再说二人容貌相差极大,她怎么可能是我妹妹呢?”
沈氏见她不信,有些焦急,“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是你妹妹朝颜!你就是再恨我,也不该这样对你妹妹,你们姐妹二人嫁到这婆家,做人儿媳的日子都不容易,既知艰难,就该携手并肩才对,你切不能糊涂啊!”
宋朝夕挑眉,嗤笑一声:“母亲,我如今是堂堂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夫人,国公爷疼我,老夫人宠我,府中除了那不长眼的嘉庆侯庶女,就没人敢给我使绊子,我的日子过得不要太得意,有什么不容易的?你看我像是需要跟人携手并肩的人?”
“可那是你妹妹,你这个当姐姐的照顾妹妹也是应该的”
“母亲你真是老糊涂了,”宋朝夕不咸不淡地抿了口茶,放下釉面茶盏,语气极淡,“那嘉庆侯庶女是太后赐的婚,嫁的是国公爷的儿子,是我的儿媳。容恒是国公爷的儿子,她若是宋朝颜,又如何能嫁给容恒?按你这么说,这便是欺君之罪,不是你我能担得起的。母亲你若再说这种疯言疯语,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日头正盛,天热得厉害,蝉鸣阵阵,沈氏却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空。她忽然意识到,顾颜这辈子都不可能从那小院里出来了,而这个她一向看不上的女儿,早就不是她能掌控的。她忽然想去抓住什么,宋朝夕下意识推开她,这一推,拂掉了桌面上的茶盏。清脆的声响引来所有的下人,冬儿猛地惊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宋朝夕捂着肚子,只觉得腿间温热,怕是要发动了。
青竹都没有出嫁,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早就慌了手脚,一时竟不知从哪准备起。
“夫人,您见红了!您被永春侯夫人气得提前发动了?这可怎么好?”
沈氏可不认为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容宠妻的样子,她便忍不住一阵后怕,虽则她不喜欢宋朝夕,可生产是极其危险的事,若是一尸三命这后果她承担不起。
宋朝夕蹙着眉头,视线从她脸上扫过,沈氏莫名哆嗦了一下。
宋朝夕不是第一次看妇人生产,不过从前是帮别人,如今是伺候自己。她不见慌乱,只淡定地交代:“都不要慌,听我吩咐!青竹,你去准备热水剪刀和干净的白布,白布要多一些,孩子的衣物都已经洗晒好了,一同拿过来。”
“雪竹,你去准备草纸、醋水和红糖水,记得草纸要多。”
“紫竹,你去吩咐厨房熬催产药备着,再熬一些参汤,记得要熬得浓浓的。”
“冬儿,你去把我准备好的送子丹拿出来,再派人去前院通知稳婆和老夫人。”
屋中本来乱成一团,有了她这番话,众人莫名镇定下来,就好像有宋朝夕在,一切都有了保障。众人各司其职,安静地准备着,不多时,高氏扶着老夫人,急匆匆赶来了,稳婆先她们一步进了房中。这次国公夫人临盆前几个月,国公府便已经把她们张罗来,什么都不让干,只养在府中,给足了价钱,为的就是等候国公夫人临盆。几人闲了几个月,吃好的喝好的,骨头都懒了,好不容易见国公夫人发动,都恨不得大展身手。
谁知一进门,数盆热水摆在桌子上,半人高的柔软白布堆放着,屋里熏了香和艾草,剪刀、催产药、参汤都准备好了,就连草纸都已经准备了不少。
是啊,待会胎儿出来要直接落在草纸上的,这种事一般人不知道的,国公夫人这竟然都准备好了?
几个稳婆对视一眼,甚至顾不上表现自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一般妇人第一胎都会紧张惊惧,早早喊疼,把力气用完了,后头一旦昏厥可就不好办了。更何况国公夫人是双生胎,生产本就艰难,必定要备足体力的。
她们撩开层层幔帐挂在一旁,正要提醒,就见宋朝夕十分淡定地躺在那,以一种奇怪的呼吸方式呼吸,还盯着肚子计算着什么,见她们站在一旁,不忘微笑安抚:“不必紧张,第一胎总是要慢一些的,怕是到天亮也不一定能生出来,醋水、参汤、生姜水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慢慢守着就是。”
稳婆们互看一眼,生平第一次生出无力感。
国公夫人什么都做完了,还要她们干什么?这钱她们拿的实在心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