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宁无甚反应,倒是顾毅,委实被下了一跳,直直地跪了下去。
“去把碗洗了。”沐宁对顾毅道。
顾毅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一溜烟地溜走了。
沐宁拔掉了明哲身上的一根银针,让他的声音听着大一些。
“谁叫你来的?”明哲用着微小到可怜的声音咆哮道。
沐宁呵呵一笑:“你不想看到我?”
“我狐族大帐,岂容外人踏足。”说罢,便猛地咳了两声。
沐宁微笑着将一方帕子塞到他手里。
“你!”明哲面目狰狞地指着她:“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沐宁笑得更灿烂了:“你不用拿言语激我,堂堂狐族储君,堂溪宇的三言两语,便轻松将你唬住,我真是替你害臊。”
明哲顿时没了气焰,瞬间红了眼。
沐宁饶有兴趣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道:“堂溪宇给你送信,同你说,锁清秋之毒,只能用鸟族的精血吸净。”
明哲又猛地咳了起来,这回,却用手里的手帕挡了一档。
“他又同你说,你要活命,便只能用我的命来换,你和我,只能活一个。”沐宁像是聊着家常便饭一般同他言道。
明哲的脸,如死灰一般难看。
“好蠢。”沐宁诚挚地讽刺道:“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明哲咬着牙,闭了眼。
“既然君上不像见到草民,草民滚便是了。”沐宁笑着站起了身。
“柔安……咳咳”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我……”
沐宁有模有样地对他行了个万福礼:“君上不必送了。”
言罢,竟真的大跨步走了出去。
明哲硬提了口气,连蹭带爬地起了身。
只听扑通一声,顾毅吓得闯进了帐子里,却见明哲跌倒在地上,他便连忙去扶:“君上放心,沐神医只是去吩咐药材了,哪能真的一走了之啊。”
明哲一愣,过了一瞬,想着方才那张清秀的脸上戏谑的笑容,惨白的脸上竟还透了一丝红出来。
“神医就是神医,君上的气色好多了。”顾毅边将明哲扶回床上边道。
明哲狠狠地挖了他一眼,想了一瞬,竟笑了出来,且越想越好笑,最后竟笑出了声来。
顾毅不禁打了个寒颤,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自他成了君上亲随,还从未见他笑过,嗯……还是不笑的好。
“你先下去吧。”
顾毅如闻大赦,健步如飞地快走了出去。
明哲将手中的方帕放在眼前,平常女儿家的帕子都是绣些花花草草,她倒好,绣了整本医经上去,倒是不嫌费时。明哲满眼笑意,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折了起来,放进了怀里。
沐宁去而复返,却是在一炷香之后。陶邕那厮听说他家主子醒了,竟是隔着几里地也要向她打探着消息,沐宁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
回到帐中,却看到明哲竟举着军报在看,沐宁一把夺了过来,将一碗闻着都很苦的药,没好气儿地塞到了他手里。
明哲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仰头便将那碗黑乎乎的苦水喝了个精光。沐宁才又将军报塞回他手中。
“恕我直言,你只有最多两个时辰清醒的时间。”沐宁慢条斯理地道。
明哲放下了折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做什么?”沐宁被他瞧得很不舒服,不禁动了动脖子。
“你不是说,我只有两个时辰清醒的时候吗?”明哲柔声道。
沐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过了半晌,却伸手道:“把我先前给你的白色药丸还我。”
明哲乖乖地掏了出来,放在了她伸过来的掌心里。
沐宁看着那药丸,坏笑道:“你不问我用来做什么吗?”
明哲眨着眼睛,极配合地问道:“做什么?”
沐宁白了他一眼,站起了身:“寻个机会毒死你。”
明哲瞧着她又离开的背影,却又些恍惚,半晌,扯了个笑容出来,却极其苦涩,他喃喃自语道:“我早就中了你的毒,现已无药可救。”
夜间,顾毅带来了一份紧急军报,说在西郊林里寻到敌军踪迹。想是陶邕不知道明哲已昏迷过去,特地前来问个计策。
沐宁将一颗白色药丸放到顾毅手中,吩咐道:“磨成粉。”
顾毅从柜中取出药杵,正要开工,沐宁突然又回头,郑重地道:“小心些,别自己吸了进去!”
“是。”
沐宁独自前往先前同陶邕扯嗓子的地方,那货果然在哪里等他。见她来,连忙大喊:“沐姑娘,君上有何吩咐?”
沐宁深深望着他,却没有回复,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像根木棍一般站着。
良久,她用传音术道:“君上又昏了过去。”
“啊?”陶邕大骇,沐宁不用看便知道,他此刻定是一脸愁容。
沐宁嘴角微微翘起,又道:“将军且撑到明日,明早,君上的毒便解了。”
子午,一支支队伍,如草丛中的蚁群,来回穿梭,营中已空了一半。
沐宁坐在帐外的火堆旁,面色沉重地瞧着昏黄的火堆。不久,却下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
“沐姑娘,这雪怕是要下大了,您先回帐吧。”顾毅上前劝道。
沐宁隔着面具的脸,却也如这漫天的飞雪一般白,她望向上空,喃喃道:“下雪了。”复又浅笑:“大雪天,最适合杀人了。”
“姑娘放心,陶将军神勇,凤贼定无可能闯入我军大营。”顾毅道。
沐宁阂眼,任雪花尽情地落在她脸上,却没有一片被融化。她低了头,对顾毅道:“今晚就劳烦顾少尉守住这帐子。”
“是。”
差两个时辰,天便要亮时,一直坐在明哲床边的沐宁,忽然掏出了一个小瓶,凝视良久,却将瓶中的粉末,尽数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随即,她运转周身灵脉,令药效加速。做罢,掏出了一把小匕首,向自己的手臂上割去。暗红的血液从白净的手臂上留下,一滴不漏地流进了她先前准备的碗里。
她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伤口,冷笑一声,道:“不愧是他养大的,算得真狠。”从药箱中掏出了纱布,单手粗糙地缠裹着伤口,她恨恨地道:“既如此,我便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