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蝶衣在赌场里转了两圈没找着人,便出了赌场想回彩云庄。 正是午饭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好大的胆子,竟敢吃白食,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给我狠狠的打。”前面一处酒馆门口吵吵闹闹,走近了看见四五个壮汉正对一个人拳打脚踢,那人也不反抗,只是抱着头蜷缩成一团让他们打。 “住手,”林蝶衣挤进人群,掏出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子,“够不够抵他的饭钱。” 人都散了,林蝶衣见那人半天都爬不起来,上前扶了他一把,他却急忙闪开。 “小生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林蝶衣见他衣服破了,脸上手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你怎会如此落魄?” “小生是进京赶考的,眼看日期临近,却不想被偷了全部的银两,如今是无钱住店也无钱还乡。” “你原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等两个月之后的放榜之日,如果有幸高中,便留下谢恩等待上任,如果名落孙山,便回乡做个教书先生养家糊口。” “先生跟我来吧。”林蝶衣带着他回了自己居住的客栈,号了间房子,让小二准备热水给他沐浴。 “小姐,你我非亲非故,小生已经受了你的恩惠,如果再花你的银子……” “这是我借你的,以后你还给我便是。”林蝶衣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小二带他上去了。 “掌柜的,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三个月的房钱和一日三餐,你看可够了?” “还能有剩下的,小姐真是好心。” “用不了的,给他买两身干净衣裳,待他离开时,再给他些路费。”不再多待,回到云追月,倒在床上,只觉疲乏,恍惚的睡了过去。 怪梦连连,睡的并不踏实,醒来时天都黑了,外面有人请她去梅姨房间内用饭。 她进去时楚风正说的热闹:“赌场请的那些地痞当真是难缠,现在还堵在林府门口。你们是没看到宋启扬那张铁青的脸,他埋怨了老子两句,竟被宋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两个耳光,那场面精彩至极。” 林蝶衣意兴阑珊的坐下,没看到熟悉的银发,心中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该如何面对他,她还在犹豫。 “宋启扬真的用官印立了字据?”梅姨兴致勃勃的听着,完全不理会林蝶衣的心情。 “他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是如果不立字据赌场就不放人,不得以只得立了。” “明天的戏是不是精彩,还要看你找的人表现如何,左右也是无事,明天我也去凑凑这个热闹……你陪我一起去吧。”握着林蝶衣的手温柔一笑。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蝶衣本想推脱着不去,可梅姨却是不肯,兴致高昂的硬拽着她上了马车。 “怎敢劳玉公子大驾,亲自出来迎我。”梅姨挽着林蝶衣的手下了车。 “你已是晴婆婆的干女儿,若是怠慢了,晴婆婆生了气,让我再也尝不到她的手艺,我可是无处诉苦的。”瑹瑀瑄谈笑着把梅姨让了进去,心里却惦记着她身边的人,黑眼圈又重了几分。 梅姨怎会不懂他的心思:“里面这么热闹,看着手痒,你就不用陪我了。” “东叔,去取些银子。” “玉公子也太看不起我了,银子我还是输的起的。” “那便谢谢梅姨照顾我生意。”吩咐东叔找两个聪明懂事的小厮跟着,带着林蝶衣进了特意为她们准备的视野极好的雅间。 “宋明应该不会这么早来,你若是累了,可以去里面歇歇。” 林蝶衣看着他温婉如玉的脸,有些懊悔昨天的仓促离开,晚上一闭眼全是他的影子,想念他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呼吸。本来也不知矜持为何物,扑进他怀里闷声说:“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瑹瑀瑄心口一疼,搂紧了她:“我一直在找机会慢慢告诉你。” “现在先别说,等我问你的时候,你莫要骗我就好。” “好。”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林蝶衣竟真的眼皮发沉,想离开可又舍不得他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 “去躺一会儿吧。”热热的气息吹得耳朵痒痒的。 “我还想看看楚风找的人能闹出多大动静呢。”林蝶衣依依不舍的松开他,连喝了两杯茶,终于把困意赶走了。 梅姨乐呵呵的走进来道:“玉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竟赢了几百两,你不会心疼吧?” 瑹瑀瑄只是笑着,林蝶衣到是有了兴趣,拉着她的手央求着:“梅姨,你教教我吧,赶明儿我也要把宋明手里的银子都赢过来。” “这可不行,你要是真成了赌徒,玉公子会怪我的。” “梅姨……”林蝶衣缠着她撒娇,就差摇尾乞怜,可梅姨始终摇头。 “宋明带了人来。”瑹瑀瑄拉着林蝶衣的手让她坐在窗边的小几旁边等着看热闹,终于给梅姨解了围。 从雅间的缕空雕窗望出去,能把整个大厅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从大厅往上看,却只能看到一片阴影。这个雅间位置特殊,平时极少安排客人,若有客人提了这方面的要求,赌场在慎重考虑同意之后,还需要花一大笔银子才能进到这里。 昨天宋启扬才出驿馆,就被几个人连吓带骗的带进赌场,自家老子调戏了男庞不但被抓了现行,还被逼着立了字据的事情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如今的宋家已经成了京城内最出名的人物。 赌场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赌场也不赶人,竟是把台面移到旁边,加了不少的桌椅,收了人头份便供应瓜果茶水,俨然成了茶馆戏楼。 “你们听说了吗?赌场的人也去林府要钱了。” “我昨天可是亲眼看见的,赌场找的那些人可跟金店的伙计不一样。伙计看见林府的下人都客客气气的。可是赌场找的人都是地面上的无赖,但凡一点儿不顺心就打人……” “那些人现在还堵在林府大门口不肯离开,害得林大人上朝都走的后门。” “我来的路上听说了,原来金店和赌场是一个东家,宋明本来欠金店的五万两也与赌场的欠债合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利滚利是怎么算的,宋家已经欠了将近二十万两……” 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宋明两腿发软摇摇晃晃的出现,进门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干爹,你可小心些。”细柳扶着他的胳膊往里走。 众人早已被这魅惑诱人的声音吸引,女孩子真是水灵灵的,可大部分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跟着他们的男孩子身上。本就面颊红润,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脸红的像冬日的暖阳,看的人心里痒痒的。 有人直道可惜,这样的人应该藏在深宅小心呵护,可有些人却在想着他被压在身下哭喊求饶备受欺辱的景象。 “宋老爷,这就是你说的极好的?”楚风围着男孩子身边转了一圈,不屑的说着,“这样的单薄身子,折腾不了几次就没气了,还是你儿子的身体强些。” “住口。”宋启扬怒喝着,若不是急于把字据拿回来,他才不会跟来。昨天那群人慢条斯理的把事情都跟三公主说了,得快些把事情解决去跟公主解释。 “姐姐,我怕……”男孩子像受伤的小兽,羞怯的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袖子,声音听得人心都酥了。 “不怕,等干爹办完事就带咱们回家。” 有好事的接话:“你们可别想回去了,你干爹把你卖给穿灰衣服的了。” 男孩子显然是被韩野的冷脸吓坏了,身子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不要……”声音柔软无助,竟有人受不住的怪叫一声,招来了一片耻笑声。 “这位公子,既然你看不上他,不如让给我吧,银子不成问题。” “就你那身子骨,用不了几次就被这妖精喝干了。” “应该让赌场老板收了,保证他能发大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听的女孩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干爹,你难道真把弟弟卖了?” 宋明烦躁的说:“我也是被逼的。” “干爹,我求求您,看在我们姐弟尽心伺候您的份儿上,您就放过我弟弟吧。”身子慢慢瘫软在地,哭的撕心裂肺。 “何着干爹已经先尝过鲜了……” “怪不得门槛儿都迈不过,想必昨晚定是一番激战。” “就他那熊样,没他儿子在旁边,怎么可能摆平两个。” “谁再敢胡言乱语,本官定不轻饶。”宋启扬额上的冷汗直冒,因太过愤怒,声音都有些嘶哑。 “大人,您一定得救救我们呀,”女孩子扑上去抱着宋启扬的腿,“我弟弟几天前才被你父亲毁了清白,今天就要卖了他,您昨晚不是说我们两个您都喜欢嘛,我们姐弟俩只求有片瓦遮身,求求您分我们一条活路。” “本官怎会喜欢你们这种下作之人。”一脚把她踹的老远。 “宋大人好大的威风,不过若是在我这里闹出人命官司,宋家可别想拍拍屁股走人。”瑹瑀瑄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盯着他。 “此女敢污蔑朝廷命官,打死也不为过。”宋启扬口气强硬。 “如此说来,这女子可真是找死。来人,宋大人说了要打死她,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把她拖出去,一会儿就麻烦宋大人做个监刑官。” 宋启扬见立马有人抓起细柳的胳膊就往外拉,完全傻了眼,自己什么时候说真要打死她了? “你们放开我姐姐,”男孩子拼了命的抱着姐姐,“我姐姐没有污蔑他,他昨天真的……真的……”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裳。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白皙的皮肤不仅布满了青紫,甚至还有大片的抓痕和牙印,有的地方竟还在流血。 “宋大人,你如何解释?”瑹瑀瑄走下楼梯,一改温和的表情,满面严厉之色。 “不可能,昨晚根本就没有这些伤,本官才不是如此粗暴之人。”宋启扬急于开脱,却是全都说了,听得周围人一阵嘘声,烦躁的嚷道,“你们这些贱民,竟敢看本官的笑话,当心本官把你们都砍了。 “婆沙邦三公主到。”一声唱喝令宋启扬打了一个冷颤,再看跟在三公子后面的人,顿时觉得手脚冰凉。 “见过三公主,您怎么能来这种不干净的地方?”宋启扬强撑着笑迎上去。 “本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须你来啰嗦。” 宋启扬碰了一鼻子灰,小心翼翼的问:“陈公公,您怎么也来了?” 陈公公是皇后才入宫时就跟在身边的,对宋启扬的为人早就看透,似笑非笑的说:“林大人被逼的只能走后门上朝,却还是被那拨子人给逮着了,甚是狼狈,圣上因此大怒,不但责令林大人在家中思过一个月,而且还怪罪皇后管教不严,所以皇后命老奴来看看,以免有人冤枉了宋大人。” “下官确是冤枉的,还望皇后明察。” “宋大人放心,皇后绝不会冤枉了好人。” “早就听说你来了中土,不曾想竟真的就瞧见你了。”三公主看都没看宋启扬,却是对瑹瑀瑄娇笑。 “三公主,如不嫌弃,就到楼上坐坐吧。东叔,带这姐弟俩去治伤,还请宋老爷和宋大人在此稍候。”经过韩野和楚风身边时,“两位也请一起喝杯茶,天下赌场定会给两位讨个说法。” 宋启扬见三公主对那银发人的热情劲儿,心中发恨,他不但拐走了蝶衣妹妹,现在又跟三公主不清不楚,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三公主,玉公子已有夫人,您……” “他有没有夫人,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本宫。” 宋启扬没想到三公主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听着周围人轻蔑的议论声,又羞又恼的要往外走,却被赌场的人拦了下来:“我家主子有交代,你现在还不能走。” 进了雅间,三公主注意到了他腰间的挂饰:“你不是从来都不带这些小玩意儿的吗?姐妹们送你的东西,只怕都够开一间铺子了。”拿起毛尾巴瞧了瞧,不以为然的说,“白狐狸毛虽稀少,却远不如貂毛珍贵。” 林蝶衣看着宋家父子尴尬站在厅中,没人给他们让座看茶,看客们闲的无聊,竟拿宋启扬调侃起来。热闹正看的开心,听到三公主的话,转头往这边瞧来。 陈公公记得所有出现在皇后面前的人的相貌,看到她心中一惊,不只是与林夫人有几分神似,更因为那张笑脸,与小时候一模一样。 “陈公公别来无恙。”林蝶衣大方的证实了他的猜测。 “林小姐平安归家,林大人必是欣喜非常。” “我外祖父已经说明不想让林家知道我的事,皇上想必已经知晓。黄恩浩荡,允我过逍遥日子,陈公公应不会强人所难吧?”皇上都不说林家小姐回来了,你若是多嘴就是抗旨。 “皇后与皇上同心,自是会成全小姐。”皇后必须得知道,但皇后不会到处乱说的。 瑹瑀瑄从三公主手里抽出挂饰:“三公主请坐。” 三公主反而挽上他的胳膊,甜甜的叫了一声:“干哥哥,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了?” “你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小丫头了,身为皇储,要自重身份。”小时候与她们姐妹几个很是投缘,对干娘和这些干姐妹甚至比亲生母亲还要亲些。 三公主不满意的坐下说:“我还真是羡慕你呢。” “干娘身体可好?” “皇上身体无恙,就是颇为想念你。” 瑹瑀瑄温柔一笑:“我已让金店赶制新品,你挑些带回去。”他本意是想以新品的消息把三公主从驿站约出来,没想到这次就惊动了她,到是省事了。 “那是一定。” “你怎会看上宋启扬?” “我看上你了,你会跟我回去吗?”知道他不会回答,竟是正色说道,“他在婆沙邦举目无亲,只能依靠本宫一人,自是少了许多权利纷争。而且他还是皇后的外甥,皇后也乐得其成,希望能多一分对太子的支持。本宫虽是不指望太子能伸出援手,但与中土皇室为友,总比与他们为敌要好。”对于宋启扬,甚至都谈不上喜欢,一切都是为了权利。 “你把宋启扬留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三公主秀眉一挑:“你为何会对他感兴趣?” “我要拿到他夫人的嫁妆。” 三公主更是难以相信:“你怎会……?” “提出你的条件。”瑹瑀瑄不愿她再细问。 “你外祖父助皇上登基,她现在每每提起,仍是感动,希望你也能出手相助。” 他缓缓摇头道:“我不愿看到你们为皇位手足相残。” “也只有大皇姐有意与本宫一争。” “大公主英勇有余果断不足,关键时刻难免优柔寡断,她可封侯拜相,却不适合做一国之君。你不妨把这话转告干娘和大公主,若她不能知难而退,要钱要人,我必鼎力相助。” “就为了一个女人的嫁妆?宋启扬难道把他的夫人转送给你了?” 楚风险些笑出声,瑹瑀瑄面色一白:“莫要胡说,三公主就不要乱猜了。” “不就是嫁妆嘛,陈公公,你让皇上下个旨,要宋启扬把他夫人的嫁妆交出来就是了。” “三公主,这个旨意下不得,嫁妆是女子私产,即便婆家被罚没,也会把嫁妆留下的。”陈公公哭笑不得的解释。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给他下了套。”三公主直言。 “正是。”瑹瑀瑄也不隐瞒。 “本宫可以不要宋启扬,不过你可就欠了本宫一个人情。” “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三公主尽管开口。” “不用等以后了……”三公主探过身子,吻在了他的唇上。 楚风和梅姨偷眼看向林蝶衣,她似乎毫不在意。 三公主离了那唇,喜滋滋的说:“姐妹们会嫉妒死的。”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做这种事?”瑹瑀瑄的语气中只有无奈和温柔。 “因为一直没成功呀,只有五妹亲过一次。”她们小时候每次见到他,都会想尽办法亲到他,以此为乐还乐此不疲。 “你们每个人都得逞过。” “我们都只亲到了脸,只有五妹一个人亲到过嘴,本宫这次可以好好跟她们炫耀一番了,不过你要小心了,说不定她们个个都会以各种借口进京找你。”三公主喜不自胜。 瑹瑀瑄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掏出一张纸:“既然三公主肯帮忙,陈公公,这是盖了宋启扬官印的字据,他是朝中官员,我们一介草民动他不得,还需请皇上皇后做个决断。” “老奴定会将整件事如实告知皇后。”陈公公把字据收起。 三公主和陈公公出去后,楚风不太放心的说:“小衣衣,刚才那只是意外,玉公子也是不想的。” 林蝶衣奇怪的问:“一个吻偿了一个人情,这个买卖做得值呀,师兄,你在烦恼什么?” 楚风哑然,怎么成了自己在烦恼,原来她竟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瑹瑀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知道她会懂,所以他才没有躲。 韩野拉着楚风也下楼去了,瑹瑀瑄立在桌旁,看着下面的动静。 林蝶衣拉了拉他的衣服,在他低下身子后,把他嘴角粘着的胭脂擦掉。 宋启扬等的着急,好不容易等到三公主出现,心急的跑上前解释:“三公主,这都是误会,都是下官父亲被他们骗了,与下官实是无关……” 三公主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是留在这里解决了你父亲的事为好,本宫回去自会告诉皇后要另觅他人。” “三公主,三……” “宋大人,三公主已经交代了,你和宋老爷会留在这里,你的那张字据,老奴会承给皇后。”他已没有了利用价值,陈公公再也不是毕恭毕敬的神态,说完扬长而去。 楚风在东叔耳边说了几句后,叹息了一声道:“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的,不过呢,宋大人这凶巴巴的样子,我家公子可是一点都不喜欢,所以也不再要你了。宋老爷,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你惊吓了我的事,赔我们五万两银子就行了。” “五万两?我哪儿有这么多钱。”宋明震惊得要冲上来。 韩野两眼一瞪,吓得他不敢动地方,带着楚风回了楼上雅间。 “宋老爷的亲家可是一品大员,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东叔喝道,“来人,把这两人给我关起来,加上之前借的钱,算上利息,一共三十万两,看见银子才能放人。” “怎么一下就成了三十万两?你们都是骗子,我要找玉公子,你们放开……”宋明扯着嗓子喊,却无人理他,与他儿子一同被关进柴房。 众人见没了热闹纷纷离开,伙计们将赌场恢复原样,东叔待一切正常后向瑹瑀瑄回禀道:“主人,已经加派了人守在林府,也找人去宋家送信儿了。” 瑹瑀瑄点点头:“挑几个貌美精壮的男人给三公主送去。” “东叔,那姐弟俩在何处?”梅姨问道。 “已经治了伤,正在后院休息。” “能否把他们叫上来?” “我这就去。”东叔出去了。 楚风不解的问:“梅姨,你找他们干什么?” “想请他们进庄子。” 韩野、楚风和林蝶衣交换了一个眼神,梅姨的算盘又在打得啪啪响呢。 不一会儿,姐弟俩就站在了梅姨面前,两人都低垂着头。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梅姨温和的说。 两个人抬起头,在梅姨瞧仔细后,又把头低下了。 “懂规矩,性子沉稳,做起事来心狠手准。楚风,你找的人真是没话说。”梅姨难得如此称赞外人,“你们两个愿意入伙吗?” 细柳开口道:“多谢梅姨赏识,但我们姐弟俩自在惯了,好不容易攒钱为自己赎了身,不愿再寄人篱下。” “你们不是为我做事,而是为自己赚银子。每天赚得的银子五五分成,客人接得多自然就赚得多,假如不愿见客,我也决不勉强,反正也不指你一人赚钱。” “这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我打算在城外开个庄子,把我手里的旖红妆搬过来,和天下赌场一起做生意赚钱。可我的那些姑娘们都是清倌,所以要找些红倌来撑场面。” “原来你就是旖红妆的老板。”拂杨一改怯弱的表情,两眼竟是有些发亮。 “你听说过我?” “我们还在妓院时偶然听到的,都说那里的妈妈特别好。” “原来我也名声在外了呢,你们可愿意?” “自是愿意,可是我弟弟他?”细柳有些迟疑。 “我可不是有眼无珠的宋明,不会小瞧了你弟弟,我会为他单独安排的,如果生意不错,也可以再多找些男孩子,甚至如果真能做大,男孩子们的事就交由你弟弟来管。” 细柳看着拂杨,见他点了点头,才开口道:“谢谢梅姨肯收留我姐弟俩。” “现在庄子才开始筹备,我不想挡了你们的财路,下面那些人的反应你们也都看到了。如果玉公子不介意,我到是觉得你们可以在这里先把生意做起来,以后挪到了庄外,熟客定然会跟过去的。” “东叔,你觉得如何?”这种事瑹瑀瑄照例不管。 “当然可以,我会安排房间,不过要抽头儿。”白拿银子的事谁会不干,虽说会被人说三道四,但只要能赚钱,何必管哪些虚名。 当下一拍即合,东叔为他们安排房间,姐弟两人回旧屋收拾东西。 宋府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赌场来人了,宋老夫人知道必定不是好事,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去见。 来人只说了一句带三十万两银子去赎人便走了,宋老夫人早已被这几天的事弄得精神恍惚,昨晚好不容易把父子俩盼了回来,却见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也没敢去问,本想着吃过晚饭了打听清楚,却在书房撞见这两人与一对姐妹的荒唐一幕,心中又急又气又觉羞耻,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 喝了十几天的汤药才勉强能下地行走,忙吩咐了人备车去林府,如今唯一的盼头就是亲家了。 离的大老远就看见林府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不敢冒然进去,叫了丫头去打听。 “老夫人,林大人被皇上罚了思过,已经大半个月没出门了,那些人都是赌场派来要债的。” “林家也欠赌场的钱?” “因为林大人是少爷的岳父,所以赌场便过来堵门要帐,还听说林大人已经递了折子,请皇上允许少夫人休了少爷。” “什么?”老夫人只觉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说:“走吧。”林府指不上了,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做皇后的亲妹妹了,只要她肯说句话,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但也要她肯才行呀。一路的惴惴不安,在城门递了牌子,等了许久才有个小太监把她接了进去。 凤鸣殿内燃着上好的银丝炭,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散发着怡人的淡香,皇后高坐在宽大的软榻上,看着下面只敢坐个椅子边儿,头低垂到胸前的亲姐姐,幽幽的开口:“本宫这位子,本来是姐姐的。” 岳家先祖为先皇得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国家一统之后便激流勇退,先皇赏赐了良田千顷金银无数,足够岳家子孙万代都吃喝不愁。 数年前,皇帝巡游,更是在岳家住了三天,以显皇家不忘旧恩,使得岳家又获得了无上的荣耀。也正是那三天的相处,使得岳家的两姐妹有了入宫的机会。可就在启程当天,姐姐跪在父亲面前,哭诉着自己已与他人私订终身。 岳老爷气得要以家法处置,还是皇帝说了情,不但免了姐姐的罪,甚至还当场赐婚。 在外人看来这是大喜,但岳家却是愁眉苦脸,宋明是远近闻名的人物,仗着自己的好皮相,不知传了多少不堪的□□出来。可女儿铁了心要嫁,又有圣旨,只得大办了婚事,又给了异常丰厚的嫁妆,起码能保证女儿吃穿不愁。 宋明婚后到真是收敛了不少,两人也恩爱的过了一年,可是好景不长,在知道自己成了皇后的姐夫后,他便不安份起来,天天嚷嚷着要进京。 岳家无奈,又为他们在京城置了产业。 宋明不顾妻子怀孕七个月的身子,硬是一路快行,舟车劳顿,还未进京便早产了一个男婴,便是宋启扬。 宋老夫人仍是低着头,平静的低喃道:“自己选的路,再难也要走下去。只请皇后娘娘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救救他们。” 未等皇后开口,便听得皇上驾到,宋老夫人躲进了后室。 “最近宋家的事,一直让朕的耳根子不得清静,他们还真是有惹出大事的本事。”宋启扬获得了婆沙邦三公主的青睐,皇帝也觉得是个机会,可不曾想先是得罪了如意金店,由女将军做主罚了他,现在竟又出了这样有失体面的事,而且还是三公主亲自把字据交给自己的,若不是顾念他是皇后的外甥,早就把他拉出去砍了。 “还请皇上息怒,是妾身教导无方。”皇后在下首跪着,大气也不赶出。 “起来吧……陈安,你还见到了林蝶衣?” “回皇上的话,老奴是见到了林家小姐,她说已得了皇上的允许,不再认林家为亲。” 皇帝只是知道这事儿,却从没答应,不过既然是关家的要求,不认便不认了,若不是看着关家的面子,林业勤也做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你可见到了一个银发紫眸的人?” “老奴见到了,他已经承认,这一切都是他下的套,目的便是为了谋得宋夫人林月影的嫁妆。” 皇帝和皇后都心知肚明,林月影的嫁妆是从林蝶衣手里骗来的。皇帝更在意的是,这件事是不是背后有关家授意,老七回来的时候曾提过银发紫眸的人与关家及林蝶衣的关系都很好。 “传旨,宋启扬行为不检,有失国威,免除所有官职贬为庶人。驳了林业勤的折子,林月影与宋启扬本是夫妻,就该携手同心共闯难关。”那人既然敢当着陈公公的面承认这是个套,定是有恃无恐,不管关家是否与此事有关,这个顺水人情自然要送,宋林两家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关家的十分之一。 “陛下,宋启扬是臣妾的外甥,他丢了皇家的颜面是臣妾失职,可是……”皇后还是想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帮助宋氏父子。 “就是因为皇后平时对他太过纵容才会生出这么大的乱子,他的事皇后再也莫要管了。” “是,臣妾知错。”皇后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再也不敢多言。 宋老夫人听到旨意,就已心中大惊,听了金口玉言再也顾不得礼数,从后室冲出来便跪倒在皇帝脚边大哭。 皇帝吓得差点惊叫有刺客,待看清来人是谁,心中涌起一阵嫌弃。他当初是更看中她的,得知她已有了意中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便赐了婚。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个温婉佳人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自己的皇后保养得当,看不去不过三十几岁模样,而这女人看不去竟有五十岁了。 “以后莫要让她随便进宫了。”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离开。 “姐姐,本宫已是尽力了,刚才皇上的话你也听见了,以后,你还是少来的好。”皇后挥了挥手,几个宫女把失魂落魄的宋老夫人架了出去,并知会了守城军,以后不要再放她进来。 当晚,宋老夫人遣散了所有下人,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到当铺换成了现银。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到了赌场,要求见管事的。 “宋明欠了我们三十万两银子,你这连一千两都没有,我们怎么可能会放人,快走吧。”东叔不耐烦的应付了两句便回去了。 “我正在找买家,等房子卖出去了,兴许还能凑个五百两,你们就行行好,先把我丈夫和儿子放了,欠你们的钱一定会还上的。”宋老夫人不死心的哀求着。 赌场的伙计嫌她太吵,又怕她耽误了生意,三两下把她推开。病本就没好利索,这些天又是寝食难安,老夫人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没有出声,只是两眼发直的盯着地面,脑子里不停想着还有谁能救他们。 “伯母……”梅姨看中的地价格已经谈妥,林蝶衣今天闲来无事,便跟着她出城去瞧瞧,路过这里是因为瑹瑀瑄也要一起去,马车才停在路边要等他,便看见了这一幕。 “脸色怎么这样差?是不是病了?”林蝶衣把宋老夫人从地上扶起来,“已经入冬了,你怎么还穿的这般单薄?怎么也不见有人跟在你身边伺候?” “家里但凡能值点钱的我都卖了,那几件冬衣还当了五两银子呢,哪儿还请的起下人,等卖了院子,只怕以后连给他们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俩走到今天全是咎由自取,你又何必跟着他们受苦?” “他们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的儿子,没有了他们,这个家也就散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皇后是你的亲妹妹,她不会看你落魄而袖手旁观的,你莫要再执着于那些你不值得付出一切的东西。” “他们父子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为他们付出什么都值得。”老夫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紧抓着她的手说,“我知道是扬儿对不起你,当初他不该对你如此绝情,你就原谅他吧。” 在彩云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只是儿子有错在先,而她又不肯承认,自己也不好强迫。再者,那个银发的公子实是可怕,自己也没勇气去说什么。如今到了这种境地,别说不要这张老脸,即使拼了性命也得把儿子救出来。 “求求你救救他,我保证,保证他会娶你进门,保证让他以后好好对你。” 林蝶衣不敢相信她竟能说出这种话:“伯母,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应该听的很清楚,我现在已经是玉夫人了。”不想跟她解释,便搬出了玉公子这面挡箭牌。 “没关系没关系,那天扬儿的表现你也看见了,他心里还是有你的。我会让他休了林月影,再求皇后恢复了你的嫡出长女之位,到时候你只要与扬儿重修旧好,玉公子必不会再为难你的,更何况你与别的男人有染,玉公子也容不下你了。到时候我一定让扬儿好好待你,保证他再也不花心。求你救救他,你去求玉公子放了他,或者是求关家出钱……什么办法都行,我保证扬儿不会嫌弃你破了身子,保证会娶你做正室。只要你能把他救出来,不管你离家后做了多少不堪的事,我们都不会计较的……”宋老夫人激动的说着,双眼闪着异样的光彩,抓着林蝶衣的手不停的颤抖。 林蝶衣皱了眉头,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已是如此模样。 一片银白色闪过,宋老夫人的手被狠狠打掉,而她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道,后仰着栽倒。 瑹瑀瑄揽着林蝶衣飞身骑上云锦,自顾自走了。 梅姨轻叹一声,吩咐车夫跟着。 “她是急的没法子了,作为一个母亲,肯定是会把儿子放在第一位。”林蝶衣仰头看着他比严冬还冷的脸,轻轻的劝着。 瑹瑀瑄紧拧着眉,不说话也不看她,只是扯了扯披风,把她裹的更严实了些。 “我不会救宋启扬的,只是宋老夫人确是可怜……”林蝶衣被包的勉强只能露个脑袋在外面。 他冰冷的回答:“事情过后,我会把她的嫁妆一分不少的还给她。” 林蝶衣把手贴在他的胸膛上,略带撒娇的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瑹瑀瑄低头看着她哀求的眼睛:“你要是再这么伸着头吹冷风,我只会更生气。” 林蝶衣一听,赶忙把脑袋缩了回去。这里面真是暖和,搂着他的腰,冻麻了的脸一个劲儿的在他怀里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