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产生了一种,总角儿贪玩,瞒着亲眷,偷跑出府的诡异福
事实上,没人关心管教,更没人在乎他去哪。
就算某一消失不见了,想必也不会有谁惦念。
唯有杀戮,唯有一张张惊恐痛苦的脸,唯有不断攀爬,才能让他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暮哥哥。”
娇娇软软的嗓音混合着风声传至耳畔,如一粒石子投入深潭,漾起一圈圈涟漪。
眸底的阴霾,不由散了。
“嗯?”
她抚着顺滑的鬃毛,赞叹:“好漂亮的马儿,有名字吗?”
上回十万火急,加之色极暗,只知是匹高头良驹,此刻细瞧,甚是与众不同。
“银霜。”
“通体乌黑,颈部和四蹄呈银灰色,晓风夜凉,月染银霜……”她笑眯眯道,“真是个好名字!”
仿佛在附和,骏马打了个鼻响,骄傲的昂起头,蹄下越发生风。
两刻后,来到她指定的地点。
两人站在一家铺子前,一个愕然尴尬,一个抱臂嗤笑。
“这就是你所谓的安排妥当?”
且不谈老旧的招牌,目测可容纳不超过十饶大。
关键,门板紧闭,白跑一趟。
原本没什么食欲,这一折腾,他还真饿了。
她声哼唧:“怪你,回来得太晚……”
他气笑了:“难得请客,就不能挑个正经酒楼?云玖卿,你抠得可以啊。”
“那不一样。”她咬了咬唇,嗔怒的一跺脚,冲到铺子前,抬手轻叩,“徐老爹,开开门哟”
连喊带拍,好半晌,总算有了动静。
半扇门板卸下,探出头来,年约五十的老者,睡眼惺忪,脸色很差。
他看着她双手合十,叽里咕噜不知了些什么。
末了,听得那老头冷淡的回道:“没有菜,只有面。”
“卤豆干?”她打起商量,“徐老爹家的豆干最好吃了。”
“嗯哼。”算是默许。
“加份炒肉吧,哎呀,既然开了火,干脆再来盘糖醋鲜鱼、三鲜豆腐、豌豆凉粉……”
“停停!”老者目瞪口呆,惊得连眼角的皱纹都撑平了,“你个丫头,讹饶本事一套一套的,当你家哥哥是宫里头的皇子啊,整起满汉全席了。”
她嘿嘿讪笑。
不好意思,猜对。
徐老爹斩钉截铁:“就豆干,多了不干!”
“成,成,麻烦您多淋点浇头……”
铺子里亮起昏黄的光,她站在路边招手,杏眼弯弯。
“暮哥哥,快来。”
木纹斑驳的桌上,摆着两只热气腾腾的大碗,一把细细的面条浸在汤汁里,码着清爽的冬笋肉末,外洒一层碎葱花,色泽鲜明,香气十足。
她递过一双拭净的的竹箸,催促道:“试试。”
他未动筷,先执勺尝了口汤。
浓郁鲜咸,确实不错。
悠悠抬眼,却见对面的姑娘已挑了一筷子面条,正鼓起腮帮子呼呼地吹着,待稍凉,忙不迭的吸溜起来,嘴唇沾上一层汤汁,水润润的,愈加嫣红。
她吃得快,但丝毫不显粗鲁,只会让看的人觉得,食物似乎更美味了。
这时,老者晃晃荡荡的走出,将碟搁下,交代道:
“记得关门。”
“好。”她乖巧应喏。
徐老爹打着哈欠回后院了,铺子里只剩他俩,以及一盏油灯。
她咬了口豆干,满足的叹喟:“九年了,一直是这个味道呢。”
“阮夫人带你来的?”他有些意外。
摇了摇头,轻轻回:“是娘。”
他顿时明白,指的为云朗将夫人,她的生母。
戳着豆干,她慢慢道:“别看在侯府挺受宠的,其实啊,并不是很讨喜呢,至少……记忆中的娘,待我总是冷冷的,印象最深的一次,大概三岁多吧,雪路滑,出门即狠狠摔了一跤,棉裤破了,膝盖渗血,我嚎啕大哭,希望娘亲能哄一哄,然而一身暖裘的女人,一动未动,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最后,还是奶娘抱起了我,反复念叨着乖乖不哭,哭了会不好看的,大家喜欢爱笑的孩子……”揉了揉鼻尖,她扬起唇角,“当然,爹爹很疼我的,可惜呀,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
“有一,奶娘为我换上白色衣衫,叮嘱待会儿要多磕几个头,因为爹爹将永远留在家里,不会走了,我很是开心,还不懂死亡的含义。”
“后来,娘病了,日日卧床,形销骨立,可在我五岁生辰当,竟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气色恢复了七八成,牵着我来到这里,点了一碗面及几份菜。”脸浮起向往的神色,“她笑得很温柔,还给我夹菜……”
“不过……到底没能熬得过那个冬季。”
他静静地听着,眸色晦暗不明。
“所以,只要想他们了,就会来坐一坐。”她很快调整妥心情,恢复了愉悦,把他的瓷碗往前推了推,轻快道,“这长寿面呀,有娘亲的味道呢。”
从未对侯府众人提过往事。
抱养的孩子,一夜长大。
起初,怕了,引起大家的不喜,认为是个养不熟的。
后来,更开不了口。
宣武侯府,为她第二个家。
只愿带给家人欢乐,心头的这一点点苦涩,独自埋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