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康偷望韩虞一眼,眼神中便是无边的怒意。
韩虞见状,惊慌失措的卷起衣裙,退去了后帐。
……
“大汗……”韩康此时的言语显得再诚挚不过,他竭尽全力的缓了又缓,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言道,“大汗可还记得左贤王之殇否?”
巴盖乌点点头,“其人刚愎自负,有雄心而少决断,亦无坚毅之力。究其所失,莫过于不从文山之谋。”
韩康起身,躬身施礼道,“劝大汗切莫重蹈左贤王之覆辙,最终饮恨嗟叹。苏赫此人,留不得啊,大汗。”
巴盖乌将要言说一二。
韩康抬手止住,又道,“大汗请恕我僭越之罪。大汗心中仍存兄弟之谊,手足之情,此为大忌!大汗需谨记,天家无情。欲得天下者,便唯有做那孤家寡人,没有兄弟,亦无所谓子嗣,这便是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从无例外,自古如斯。待大汗得了天下,自然后宫三千,子女无数,根本无需为此便要纵虎归山……”
巴盖乌笑了笑,“可我不是你所谓大夏王朝的天家。即便得了这天下,我依然是可汗,天可汗。我从来都是北狄草原人。”
他起身又道,“如若仅仅是因为走了一个苏赫,我便痛失天下……”
巴盖乌朗声笑道,“那本汗也只配做天下的笑柄而已。这个天下,不要也罢。”
听闻巴盖乌如此说道,韩康竟然一时间无言以对。
巴盖乌转身背对着他,“韩先生。”
“大汗。”
“本汗从未问过韩先生的过往。见韩先生闻听苏赫为大夏二皇子,面带惊慌之色……不知,于此,韩先生可有什么要告诉本汗知道的。”
韩康望着巴盖乌的背景,面色便是一沉。
他久久的未置一言。
终就起身,绕至巴盖乌面前。
“大汗可曾听闻大夏咸平年间,废太子一案。”
巴盖乌点点头,“太子被废之后,萧鸿辰被立为储君,终成景帝。”
韩康叹了一口气,“韩康原名萧广隶,是废太子最小的儿子。家母不过低贱的侍女,却颇得家父疼爱,怀有身孕之时,便被悄然安置在府外。家父被废之时,已知家门迟早不保,便将家母与我送出了京城……无奈大夏之大安有母亲的容身之处,是以家母便带着我逃身域外……”
“那韩虞?”
“便是韩康之女。”
巴盖乌奇道,“为何以叔侄相称?”
韩康叹道,“左贤王其人,喜怒无常。为各自保全,以免相互牵连有性命之忧,故叔侄相称,也好便宜行事。”
“所以韩先生对那景帝萧鸿辰便恨之入骨,只凭一身所学,势要报这破家之仇?”
“非也。”韩康摇摇头,“家父痛失太子之位,继而破家身故,乃他自身之过,非是萧鸿辰狠毒。他羸弱少谋,亦不会笼络朝中权臣,这储君之位自然坐不稳……这在天家不过常事尔,成王败寇从来如此,没什么恨不恨的。”他转而言道,“我深知左贤王终就难成大事,为其置谋,不过苟延活命而已。直到遇到大汗……方才有了大汗所谓的心思。”
“那为何知道苏赫乃是萧鸿辰次子,面现惊慌之色?”
“大汗……”韩康深摇其头,继而叹道,“大汗对这大夏还是所知甚少……既然大汗意已决,要放那苏赫离去,此一节不说也罢。”
“说来听听。”
“景帝萧鸿辰长子萧逸,其母身份低微,与韩某之母近似。其人阴损凉薄,为景帝所厌,是以被圈禁至今。嫡长子,萧曜,乃是正宫皇后严宝珍所生,景帝忌惮严家势大,至今未立萧曜为储君……再往后,数子夭折早逝,便只活下来懿贵妃所生的皇五子。懿贵妃家门败落,其父宁戚,被构陷为废太子党……母家根本无势可借。”韩康抬眼看着巴盖乌,“苏赫既为皇次子,便是素伦公主所生……天下皆知,因为素伦之殇,景帝深念不忘,始终难辞自疚之意,心灰意冷已多年不临朝……如今这素伦之子重现景帝面前……这还了得!”
巴盖乌便是沉吟不语。
韩康又近他一步,低声道,“如若大汗是那萧鸿辰,会将皇位传于谁?这便是韩某的惊慌之处……大汗今日放走的,极有可能是大夏今后的储君!”
巴盖乌摆了摆手,“慢来!既然韩先生远在域外都能做如此分析……大夏朝堂,无异于深渊海眼,那些朝臣贵族,势力碾轧之下还能让苏赫活下去?”
“断然不会!”韩康随即解释道,“可是大汗,大夏朝堂势力交错之复杂简直难以想象,便有一点,那些豪门权贵皆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善之人,是以吃相不会太过难看。时候未到,此为一节。再者,远谋者,只做致命一击,在诸多势力未浮出水面,形式不明的前提下,暂时还没有人会对苏赫动手。”
巴盖乌深以为然的点头称是。
韩康近似自语道,“可是……如若这苏赫真就从这泥潭中跋涉而出……”
“会如何?”巴盖乌问。
“便会成就真龙之身啊,大汗!”
韩康深叹之,“今生不能有幸与蒲类穆松王一会,实为韩某毕生之大憾!汉末风云起时,魏武帝曾有一言,生子当如孙仲谋……韩某却窃以为,如今之势,为父当如穆松王!实在了不得!”
巴盖乌不禁傲然一笑。
他并没有问,韩康韩文山口中的了不得。
是穆松王了不得。
是他了不得。
还是苏赫了不得。
他只知道,这个天下,如此就会变得很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