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山庄的亭台很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位于岳麓山北边的听风亭。 尽管听风亭位处背面,但由于地势较高,旁边并没有什么遮挡视线的大树,其光线也还算不错。之所以叫做听风亭,是因为岳麓山背靠小竹岭,每逢起风,便可在听风亭上一览大风呼啸入竹林时候的万顷碧波景观。 岳麓游园并不会持续太久,基本上也就是从山脚到山腰的一半,等到方老爷子和章大学士进入听风亭,便也开始了正式的岳麓诗会。 岳麓诗会分两部分,上部分则是学子们对当下流传的古今大儒作品进行一番讨论,意为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相互印证各有所得。 与往年的一般,有关《论语》和《孝经》的论证最多,其中苏家游学归来的苏洵则以“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这一定义引起众人一番讨论,最后获得章大学士的“不错”二字点评。 而由于章大学士的到来,不少学子开始往章鸿所作的文章上边靠,但章大学士的作品不多,对此熟悉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最后反而被人戏称为班门弄斧。 在这一部分结束以后,则是今日的重头戏了,岳麓比诗大会。 岳麓比诗大会不仅是游园围观众人的关注焦点,更是诸多学子的扬名时刻。 眼看诗会开始的方宝儿在听风亭上边坐立不定,不时往下边挥毫作诗的人群里望去,身边的章鸿大学士看到此状,也是转头问身边的方老爷子。 “话说方老弟,这陈长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宝儿这么在意。” “他呀?才学我倒不太清楚,按理说,还算过得去。但这人委实有些怪,或者说是有些有趣。” “有趣?” “我有看过他的教学方式,跟一般的教习不同,但却似乎更加有效,学生的积极性也是极高。”方老爷子想了想,随后接着说,“之前宝儿回来有跟我提起一个算学上的问题。” “哦?说来听听。” “章兄,倘若你我同时从听风亭往山下跑,我先跑十丈,然后你再出发追赶,你的速度是我的两倍,那请问,章兄能否追上我?” 章大学士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的速度比你快,自然是能追上你。这算什么算学问题,是个学童都懂。” 方老爷子笑了笑,“那可不一定,我本身领先你十丈,等你赶上我原来的位置,我已经前进了五丈,你再赶上来,我便又往前了不少,如此类推,试问,章兄还怎么追上我?” 章大学士楞了一下,随后直摇头,“这哪能这么算,照方老弟这算法,别说领先十丈,就是区区一丈我也追不上啊。” 说完俩人在听风亭上大笑了起来,而方宝儿则一脸不开心的看着,心想,我家先生又没算错,有何好笑之处。 ...... 听风亭上一片笑声,而下边则是各种窃窃私语和低声朗诵,不时完成的一首首诗歌,在众人手里不断传阅,自然也少不得一番点评。 “蹶石桂影且留杯,泉水娇凭父母慈。自负串珠千里近,影出留住等多时。” “莫兄这首诗不一般呐,可谓是将孝字体现的淋漓尽致,上好佳作。” 听闻众人对自己刚作好的诗有这般好评,莫轩心里也是得意洋洋,但表面上仍装作一副谦逊的样子,边拱手边说。 “承蒙各位的喜爱,此诗虽还算过得去,但却万万称不上佳作,要说上好佳作,可还得等柳兄亲自出手才是。” 听闻此言,众人也是下意识的往被人群围住的方向望去。 其中一名学子也是来自江都城,冲着身边的人喊道,“柳公子乃江都城主府二少爷,自幼熟读诗书,才华在江南一带也是赫赫有名的,在这小小椋安,自然难寻敌手了。” 也许是拍马屁拍的太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周边的椋安学子给得罪了,一时间成为众人的焦点。 “这位兄台,说话是否有点夸大了,且不说我们苏洵在《孝经》上的一番论证已然得到章大学士的赏识,才华显而易见。” “就是,我们椋安方家乃书香世家,方老爷子以前还是朝中大学士,其后人众多,才华横溢的人也不少,难不成还比不上你们一个柳家二少爷?” 作为江都城主府的二少爷原本只是来观礼,顺便为城主府招揽一些门生,见到此状,便直接出来打个圆场。 “诸位莫要争论,柳某本次只是来与诸位交流认证自身所学的,并无挑衅一说。但所谓文无第一,柳某此番也有一诗,还望诸位能稍作点评。” 众人看柳正竹态度诚恳,便也没多说什么,只好拱手示礼。 “栈长萍点弹琴暇,连夜东流已落实。似怨旧恩应笑我,旋疏不已起多时。” 柳正竹迈着小步,每走三步,便作一句,抬头挺胸闲庭信步,宛如这诗便是随口而出。 众人听完,在用词上也没能找出多少毛病,仔细品味一番,倒也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首好诗。 人群中被众人提起过的方家学子们此时也并没有开口,因为并没有把握能作出一首更好的诗来,便也只好保持沉默。 看见椋安城的众多学子都没人接下一首,莫轩环视四周,便说,“椋安不是还有个陈长安吗?千年一遇神童,这等盛会,怎么不见出现?” 陈长安多年未出现在岳麓诗会上的事情众人也是清楚,今年没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就算是来了,也没报多大希望。 ...... 而正在此时,陈长安一行三人正在从山脚缓步上来,着急去看诗会的陈山先行一步,自顾自的走在前头,而陆天天则跟着陈长安一路赏花,悠闲得像是在郊游踏青,当然,在陈长安眼里,这本来就跟郊游踏青没多大区别。 山腰上的众人仍在低声讨论,但椋安城学子的声音却越发低了下去。人群中突然有人认出了刚登上半山腰的陈山,便喊道,“陈兄,你们陈家好久都未见来参加岳麓诗会了,没想到今年你倒是有这闲情。” 气喘吁吁的陈山摆了摆手,猛地吸上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我是陪堂弟来的,只不过堂弟脚力不足,走的比较慢,没准此时还在山脚。” “堂弟?莫不是陈长安?” “正是。” 听闻陈长安来了,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那可是有好戏看了。” ...... 众人伸着脖子在等了大半天,终于看见陈长安带着陆天天优哉游哉的出现,顿时气不打一处。 “这陈长安,来诗会还跟郊游一般,真是丢人现眼。” 陈长安看见众人都在盯着自己,但也没觉得有多奇怪,毕竟,上课迟到的人都是需要接受注目礼的。 诗会现场的人大多数是外出游学和受邀的学子,陈长安在环视一周后,终于认出了站在苏洵身边的苏仕,便走过去问道。 “宝儿来了吗?” 苏仕看到陈长安无视众人直接问宝儿在哪,也是不知作何反应,便伸手指了指上边的听风亭。 陈长安抬头大概瞄了一眼,便直接抬脚准备往上赶。 莫轩看到此状,顿时有种被无视的屈辱感,“陈长安,你这什么态度?” 陈长安扭头看了一眼他,“怎么?我只是来代我祖父向方老爷子和大学士问好的,顺便找我学生方宝儿,这样还需要什么态度?” “我看你就是沽名钓誉,没半点才学,故弄玄虚。” “行了,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要我写诗,然后等我写不出来看笑话是不?”陈长安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便直接了当的戳穿了莫轩。 “要写诗是吧?我这刚好有。”陈长安一边说,一边继续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众人刚听完前两句,江都城的一些学子便大笑起来,“这算个什么诗?只顾着渲染清明时节的悲伤气氛,根本就是平淡无奇。” 莫轩也是跟着笑了起来,而旁边的柳正竹则一言不发的盯着陈长安,在他看了,陈长安不像沽名钓誉之人,这两句诗虽然算不上太好,但也不至于有多不堪,重点还是要看后两句。 陈长安走到一半,微微停顿了一下,伸手指向椋安城的方向。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随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往上走。 而在他的背后,则是一片出奇的安静。 “咱杜牧之好歹也有小李杜之称,碾压你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等我弄出个《阿房宫赋》来,不得吓死你们。” 陈长安边走边默想道。 “不过,也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阿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