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原倒是在心里打了个小算盘的:许菱对辛呈一往情深,他既是自己的兄弟,钟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让二人见面的机会。 “钟原,昨天的事……我……”辛呈坐在车上,支支吾吾地半天才开了口,“昨天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的……”她的目光飘忽着,不知该最终将它落向何处才好。 钟原侧过脸,嘴角挤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没事,我没有放在心上。”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平静中透着默然,像忘了加糖的蛋糕。 “那就好,我还以为……”辛呈为着昨天对他发了脾气,懊悔自忤了一整个晚上,现下只一心求得原谅,哪里还有心思细细咀嚼钟原的语气,压根没有听出他话语间的淡漠和苍白,“那我们……” “可是我说的那些,希望你能放在心上!”钟原略显平静地打断她,目光骤然间冷厉地跃入辛呈眼中,既像在强调,又像在重申。 辛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目光直楞楞地瞪着钟原,心中已经波涛汹涌奈何竟说不出一个字;她一时无法猜透钟原心中所想,尤其关于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 这里是尧市的公安局的接警大厅。 每个早晨似乎都是一个样,忙碌的电话铃声,搅动着同样忙碌的人群。 “哎钟原,这里!”见钟原进来,许菱急忙喊道;待到他猛地看到钟原身后,辛呈也跟了进来,脸上瞬间乐开了花;他极正式地整了下衣领,像是要见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一般,脸上堆着笑,语气也柔了下来:“呈呈,你怎么也来了?” 辛呈只是礼貌地笑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到底怎么了?”钟原扫视一圈,偌大的厅里人来人往,一时间倒是没看到迦同的影子;他毫不客气地扯过一旁正向着辛呈献媚的许菱,“你催得火急火燎的,迦同人呢?” “喏——”许菱抬手指向一旁,“那里嘛不是!”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钟原总算看见了角落里的迦同:她将双手叠着放在桌上,下巴戳在手背上,小手指还极不安分地拨弄着手机上挂着的毛绒玩偶,一脸的无辜与郁闷。 钟原走上前去,食指关节敲了下桌面,力度不大,声音却干脆利落。 迦同抬起头,见是钟原,一下子跳了起来:“哥,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菱哥不放我走,非说要等你来才行……” 她一脸委屈地双手抱住钟原的手臂,不住地摇晃着;边说着边瞅着许菱这边,那眼神,看上去好像找到了钟原为自己撑腰,终于能讨伐许菱了一般。 此时的许菱,正抓紧时机跟辛呈说着话,听到迦同的控诉,立马快步走了过来:“小丫头,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了哇,来,跟你哥交代全了,我为什么不放你走!” 钟原心中对自己的这个妹妹早就举手投降了:她任性,刁蛮,身上几乎罗列总了所有这个年纪女孩子的坏脾气;好在她本性不坏,顶多算是疯了点,野了点,被惯坏了点。 见她撅着嘴不说话,许菱伸手指了指放在桌下的滑板,看着钟原,问道:“钟原,你说!” 钟原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猜到了她这次闯的祸;他用指尖戳着她的额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换个交通工具,就是不听!”他一边数落着迦同,又转脸问许菱:“她这又怎么了?” “她呀——”许菱慢条斯理地讲述着,想是因为辛呈在场,倒是没了刚刚在电话里的咋呼劲,言语都斯文多了,“‘飞’过一辆车的时候被打开的车门撞倒了……” “这又不能全怪我,明明是他,开车门之前都不知道先看清楚的;本小姐今天要开的是坦克,看他还嚣张不!”迦同急忙开口争辩,手舞足蹈的,生怕错过一个画面而导致被人委屈了半点。 辛呈本来一脸严肃,听到迦同的话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许菱见状,也跟着笑出了声。 “伤到哪里没有?”钟原抻着迦同的胳膊问道。 “得了吧,你看她的样子,像是伤到哪里了吗?”许菱朝一旁努努嘴,示意钟原朝另一个方向看,“这不,伤到路人甲了……” 寻着许菱目光的方向,钟原这才注意到一直安静地坐在迦同身边不远处的那个人:白色的T恤,卡其色的裤子,浅色的运动鞋;五官立体又和谐的生在脸上,端正俊美;头发也打理得规规矩矩,使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他端坐在桌前,安静得宛如一尊白玉的雕像一般。左手间搭了件外套,右边袖口挽起到肘部,露出的半截精致修长的手臂上,磨破了的皮肤上渗出丝丝血迹。 “许警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没等钟原开口,那男子便站起身,顺手整理了一下搭在左臂上的外套,礼貌而绅士地向许菱问道。 那声音也是十分好听,浑厚中又透着浓浓的书生气。 “呃……那个……”许菱吞吞吐吐地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原没有留他的意思,刚才也全是迦同不让人家走的。 见许菱这般反应,那男人便冷着脸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迦同见他要走,小跑着紧追了上去,伸手便拉住了他的胳膊;那人一惊,猛地站住了脚步。 “咝——”迦同的手刚好碰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他倒吸一口气,眉头不由地蹙成了一团,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痛苦的表情。 “啊?!对不起对不起,”迦同慌忙地松开了手,又低头仔细打量着那片血迹,“要不要去下医院?你看你这伤……” 她忽闪的大眼睛中装满内疚,毕竟这伤,人家可是因为“救”自己才受的:就在刚刚,自己被打开的车门撞翻,瞬间失去了平衡,眼看要摔倒的时候,这个人骑士一般地出现了,居然板板正正地垫在了自己与柏油路面之间;若不是他,刚刚那下,自己铁定摔惨了。 “不碍事的。”那人秒换“阳光脸”,微笑着回应道,那笑容就像阳光下吸足了水的海绵宝宝,晶莹剔透的,干净而美好。 听他这么一说,迦同的笑脸也在一瞬间“多云转晴”,她眨巴着眼睛:“那至少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救命恩人……” 此时站在一旁的钟原,猛然间听到“救命恩人”这四个字,惊讶和意外全写在了脸上:迦同的公主脾气,平日里听她说句谢谢都难,怎的今天,连这样的词语都用上了! 他不由地又转脸看向这个陌生人。 “沈未。”那人回答道,简单而干脆的两个字。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钟原的方向,刚好与钟原的目光相交;随后,转身便要离开。 那束目光让钟原的心猛地一颤:那双眼睛深邃有力,看起来似乎又极有深意;如这般深沉又坚毅的目光,倒是不应该单纯地来自于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迦同眼疾手快,塞了一张自己的“小名片”到他手中,然后一直目送他走出门口才回过头来。 “哥,咱们走吧……”她又看了一眼一旁安静的辛呈,才想起自己刚刚居然忘了跟她打招呼,立马笑着说:“呈呈姐,你也来啦!” 钟原仍在想着刚刚的那个人。沈未,他在心中重复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试图找个可能性来解释刚刚那束怪异的目光。 不知为何,那人给他一种很凌厉的感觉,很硬气,很强势。 “菱哥,我先走了哦!”迦同蹦蹦哒哒地朝不远处的许菱挤了下眼睛。她伸手挎过辛呈的臂弯,看上去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此时的许菱,刚巧被两个警员叫到了一旁,正埋头讨论着什么;听到迦同叫他,抬头朝迦同挥了挥手,又抬手在耳边朝钟原比划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钟原会意地点点头,一行人转身离开。 迦同倒是有意促成辛呈成为自己的嫂子,在她看来,辛呈与自己的哥哥青梅竹马,再加上钟家和辛家的关系,二人在一起,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美事了。 她的想法还真是与辛呈不谋而合,只是迦同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言谈间似乎生分了不少,便推说自己喜欢坐后排,那里宽敞。 辛呈则仍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还是不时地将目光朝钟原这边飘过来,神情有些复杂;大概是碍于迦同在车上,辛呈始终没有再说一个字。 “哥,我们去吃饭吧?”迦同从后座向前探了个脑袋出来问道:“我饿了……” “的确,吵架是比较消耗体力的!”钟原微笑着“揶揄”道,说着斜着眼瞥了她一眼,笑意盈盈,满脸宠溺。 一旁辛呈的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钟原极少出现的幽默,总会让她感到由衷的满足和欣喜。 “呈呈姐,连你也笑我!”迦同撇撇嘴,一脸的不情愿又忿忿不平,“我在马路上滑滑板是不对,可是那个人开车门之前不先观察一下,多危险啊;你们是没看到他当时的态度,气死我了,本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我是实在被气到不能忍,就报警了!” “是你报的警啊?”辛呈被她的讲述勾起了兴致,一脸惊讶地扭过头问道。 钟原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微笑着听着迦同口沫横飞地讲述着自己的“光辉事迹”,那场景被她描述得简直足以媲美好莱坞大片了;当然,其中还包括那段透着偶像剧气息的“英雄救美”。 钟原的耳机中传来手机铃声,三人便都敛了笑声。 他心想一定是许菱,这么快就忙完了,还真是心里念着辛呈,恨不得刚刚一起跟出来吧! “忙完了?”钟原看都没看手机便接了起来。 “钟原?”耳机中传出个女人的声音。是个很陌生的声音,冷冽又低沉,就像荷塘淤泥中埋了若干年的石块一样。 “是我。”钟原回答着,一边斜眼扫了一下手机屏幕:隐藏号码。 他无从分析这声音的主人以及这通电话的意图,只得仔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