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一,孤矢。
夏侯寒石提剑足踏飞檐冲天一跃,再当空斩落一剑。
这一剑如在滔滔江河中漫不经心以毛笔画下一竖,海潮般的浩瀚剑意凝滞一息,空中飘悬无数灯笼尽皆噼啪爆燃,似火蝶坠落,破空声接二连三响起,湖岸围观的众人被震得双耳嗡鸣,内息翻涌,险些站不住,挤挤挨挨撞成一团,叫骂声不绝。
沧海剑意何惧?
抽刀断水破之!
不及蔑视,他陡然变色,薛靖七下一剑,不,是两剑,已至面前,她神采奕奕,毫发未损,那沧海剑意并无杀伤力,只是激他使出抽刀断水的障眼招式,他方才破她剑意,自以为扳回一局,却来不及从容应对后招,当即局促地后撤三步蹙紧双眉,以十成功力渡于剑上,展臂横削当头劈落的无匹剑意。
“破!”夏侯寒石断喝一声,这是他全力以赴的一剑。
没有花哨的炫技成分,没有思虑过的招式拆解,只是一竖之后的再一横。
大巧不工。
整个雁鸣湖静得落针可闻,无数双眼齐齐盯住那两柄即将分出胜负的剑,屏息凝神,唯有大风烈烈,水潮径自涨落,火把滋滋烧灼,与风里的水汽相争。
下一刹那,双剑纵横交错,铿然一击,夏侯寒石脚下屋瓦倏地碎裂塌陷,身子向下栽了去,鹰般犀利的双眼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错愕。
“小丫头片子,亡父传功和神兵利器真是给了你与我一战的倚仗……”
薛靖七闻言不语,面无表情地一拧身,翻落屋檐,手中剑力道未竭,垂眸轻笑,手腕向下干净利落地一压,绵绵不绝的七星剑意铺天盖地自塔顶沉落下去,“铮”的一声,劈竹子似的,将夏侯寒石的剑斩断两截。
折断的剑尖迸射出老远,向着人群去了,堪堪钉在张知弦脚边,后者怔愣地蹲身欲将其拔出来,却死命拽不动,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糟老头子,学艺不精。”她这才抬眼回望手下败将,调侃道。
夏侯寒石面如金纸,瞧着断剑,说不出话。
湖岸观战的人群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炸了油锅,高声呼喊叫嚷起来,有人亢奋激动拍掌叫好,有人嬉笑怒骂凌空指点。
长安论剑的初衷,群豪已抛之脑后,无人关心。
雁鸣湖上,掷金塔顶,薛靖七一战成名。
“好一个,小黑……”早已不顾规矩跑下楼观战的周盈瞠目结舌,抱起双臂啧啧出声,而后偏头瞧向身旁的白袍道士,戏谑一笑,“很不幸,天外有天,你掉出前三甲了。”
项冲沉默,只是仰首望着塔顶。
在旁激动地为薛靖七鼓掌的江婉,闻之忽然动作凝滞,察言观色起来。
“既然没话说,就回你的终南山去,从此往后,莫要再纠缠本姑娘。”周盈见项冲没什么该有的反应,依旧是那么淡漠,神色越发严肃,话音斩钉截铁。
项冲回头望她,欲言又止,余光似乎瞥到湖另一头的动静,眉头一蹙,拨开人群奔了出去。
“草,这就走了?!”周盈暴躁一跺脚,“那就后会无期吧臭道士!”
“阿,阿盈,可能是出什么事了,你先别急着斩断情丝。”江婉拉拉周盈的衣袖,神色有些担忧。
“在他的心里,有什么事能比我不开心更重要?”周盈气急反笑。
江婉抬手扶额,叹了口气,周大小姐分明就是在意项冲而不自知。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让他这么咸吃萝卜淡操心!”周盈也拨开人群追了过去,江婉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不该过去凑热闹。
就在这时,一书生打扮的青年疾冲过来,脸上还沾着墨渍,两眼亮晶晶,笑容又局促又灿烂,端端正正持手行了一礼。
江婉有些茫然,也跟着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