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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融的葬礼上,顾清瞳委托别人敬献了花圈,自己却站在墓园围墙边,迟迟没有进去。  前来吊唁的不止有李元融的朋友同事,还有几十位病愈出院的患者。  李元融帮助过成百上千位原以为时日无多的人,为他们抚平病痛,更帮他们树立活下去的信心。他生前为人敬重,死后为人敬仰,即使短暂的一生,也不曾留下遗憾。    葬礼结束,人们缓缓走向大门口。  顾清瞳远远地望见他们黯然的神色,感同身受之余,她心底的长叹也终于慢慢止了声息。  不等她迈步离开,于世忠跑出人群拦住了她。  “顾警官,元融……元融他真的是佟小姐害死的吗?”  “于伯伯,请您理解,我不能透露任何消息给您。”顾清瞳说,“我知道,您相信元融,那么,也请您相信佟嘉、相信我,相信真相最终会浮出水面。”    这一席诚恳的话,深深触动了于世忠。  他揩揩湿润的眼角,久违的笑容回到了脸上:“我信你,顾警官,你一定能让元融的在天之灵瞑目!”  顾清瞳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只是一瞬,很快消失不见。  她说:“于伯伯,元融不希望您伤心难过。您要保重身体,等到结案那一天,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结果!”    -    楼下那几株玉兰树的花朵已然凋谢,悄悄长出了墨绿色的叶片。  园林管理员正在维护绿地,割草机的噪音一阵一阵地传上来。  暮春的风,不再饱含花香,而是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腥味,和眼下季节更替忽上忽下的气温一般,透着不可名状的尴尬。    离开墓园,顾清瞳回了趟家。  原本想归队,潘绍方恰巧打来电话,叮嘱她在家休息半天养养神。  她心乱如麻,一丝睡意都无。  发了会儿呆,她索性走到北阳台,擦掉之前画的案情相关人物图谱,重新拿起了笔。  白板上,李元融的名字位于最中间,佟嘉、郑鑫、钱勇三者的名字分别呈120度扇面展开罗列。    匹特博运动,将这四人紧密相连。  未婚夫妻,客户与老板,学员和教练,一环扣着一环。而那看似无涉的另一环,佟嘉,她在其中又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顾清瞳环抱双臂,注视白板良久,却始终没有多填一个字。  一件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阳光晒过的好闻气味,隐隐的,还有一缕男性的体味。  “季老师,我家的门,”顾清瞳浅笑道,“对于你来讲,是不是形同虚设了?”    季珩转到她面前,坐在白板右侧的椅子上:“当然不是!破解信箱密码拿钥匙需要时间,顾警官,干脆这样吧,咱俩商定一个只有你和我知道的密码多方便……”  顾清瞳神情严肃:“我拒绝。”    “唉,怕了你。”季珩指着餐厅方向,说,“桌上是欠你的丰盛午餐,趁热吃还是等你忙完再吃?”  顾清瞳深深呼吸几回合,从空气中弥漫的青草泥土味里总算辨别出了饭菜香。  “正好我饿了,咱们一起吃!”    汆丸子、烫肉片、焯青菜、浇了酱汁的速食面——  顾清瞳诧异地直盯着季珩:“你确定这是一顿丰盛的午餐?”  “潘队说结了案请你们吃火锅,我知道你等不及了。”季珩依次打开餐盒盖,“我跑到火锅店烫好所有食材,然后打包给你带回来吃。怕你上火,我没点辣汤底,面条的调味酱也不辣。”    实际情况是,对于食物顾清瞳从来不挑剔。  她只是想不通,倘若季珩没有如形随形地跟着她,又能从何种途径得知潘队随口应承的一句话?总不会吴晨给她送蛋挞道歉的时候,季珩正躲在某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听墙角吧?  “季老师,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季珩一脸无辜加无奈:“不合你口味么?你想吃什么,冰箱里有菜有肉,我可以现场制作……”  “你说过,人的好奇心总是不断膨胀。”顾清瞳目光一沉,“我的好奇心,可是按捺了很长时间,等它真正爆发的那天,你不说实话都不可能了。”  “我的真实身份,对你就那么重要?”  “是的,非常重要!”    “好吧,那我说。”季珩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斜倚着椅背,“我叫季珩,槿阳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小学中学十二年都在槿阳,后来考上了燕都大学化学教育专业,毕业后回乡,加盟桦禹学校教师团队,成了一名培育花朵的园丁。”  “你在说谎。”  “顾警官,你不能拿衡量罪犯的标准来评判我!”  顾清瞳锁定季珩飘忽不定的眼神:“档案部的同事帮我彻底排查过,槿阳市乃至全省,没有一个和你姓名长相完全匹配的人。”    听到这里,季珩眸中闪亮的神采,骤然黯淡下去。  “你的意思是……户籍档案库里,已经没有我的资料了?”  “全省登记在册与你重名同性别的人有二十一位,但是里面不包括你。”顾清瞳说,“如果你说出你的真实信息,我可以申请总部,帮你重新建档。”    “不用了。”季珩自嘲地笑笑,“那些东西,无足轻重。”  顾清瞳有一颗探究真相的执著心,却不愿强人所难。她凝视着季珩,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由内而外表现出的抗拒与回避。  “吃饭吧——”他摆好两双筷子,“外面的饭和我的手艺相比,你更喜欢哪个?快尝尝!”    饭后,季珩冲泡了一壶茉莉花茶,摆在顾清瞳手边。  “顾警官,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日子。”他的声音略微颤抖,透露出不舍之意,“我不在的时候,你必须按时吃饭!我可不想,回来那天看到一个瘦得皮包骨的你!”  “你去哪儿?”  “伍校长失踪了,我得去追查她的下落。”    顾清瞳心里咯噔一下,似乎预测到了季珩要去做的事情。  她伸出手,效仿他最常使用的动作,准确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不同于曾经感受过的灼热触感,他的皮肤,已是正常的体温。  “伍校长?不可能,前天早晨,我在地铁站遇到她,但是,一转眼就找不见人了。”  季珩点头:“我也是两天前接到她的电话,再后来,就联系不上了。”    “你先别走,咱们一起分析伍校长的反常表现。”顾清瞳劝住季珩,冷静地说,“她乔装打扮了自己,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我辨认出她的声音,但她不承认;她很慌,讲话语无伦次,像是在躲避什么人,我一路追下台阶,却发现她人间蒸发了……”  季珩忽然叹了口气:“伍校长有苦衷。”  顾清瞳问:“你的言外之意是,伍校长的确遇到了麻烦,对吗?”    “何止麻烦?简直棘手!”季珩不打算继续隐瞒,据实相告,“顾警官,你调查桦禹学校的建校历史就会发现,伍校长与最初的三位合伙人貌合神离。现在,他们三个联合起来,要收回绝对控制权——”  “谈判破裂?”  “没有所谓的谈判,三位合伙人占股比例大,一旦开会弹劾,伍校长的地位难保。”  顾清瞳沉吟片刻,说:“库房失火那天,后勤主任跟伍校长抱怨经费紧张,嗓门很大也很生气,好像还担心学校会继续拖欠员工的薪资。”    “确实如此。”季珩补充说明,“截止到我递辞职信,学校已经半年没发过正常工资了。每个月只发最基础的底薪,好多老师找伍校长闹。真好笑!资金又不是伍校长一个人说了算的,是集团故意不给学校拨款,伍校长跑断腿也无济于事。”  顾清瞳不可置信地问:“你辞职是因为这个?”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一个临阵脱逃的小人?”季珩双目圆睁,激动地扳过顾清瞳的肩膀,“看着我,你敢不敢把昨天的话再说一遍?!”    “制伏钱勇的过程中,你帮了大忙,我对吴晨说,应该好好谢谢你。”  “不是这句!雪中送炭的那句!”  顾清瞳明显感觉到,季珩的体温逐步上升。他掌心的热度,穿透了她衣服的布料,直抵她的皮肤表层。  “我说……”她躲不开他炙热的目光,“我说谢谢你给我送早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对,就是这句!”  季珩重重地吻上来,吻得顾清瞳无法呼吸。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却并非因为缺氧。  他离得太近,近到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唇齿之间交换的热,仿佛能将人点燃似的。一簇簇细碎的小火苗,迅速燃遍她的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季珩的右手,缓缓举高,轻柔地落在顾清瞳脸上,挡住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