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好几天,夏沣都没有见到温语柔。 不知道她的心情是不是经过时间的沉淀而好了一些,还是在自己钻牛角尖地纠结一些负面的情绪。 他那个时候,意识不甚清楚,对于那天发生的很多事情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但是她脸上自嘲的笑容,和言语间不断地否定自己的用词,他倒是记得十分清楚。 前几天,他叫夏梓铭帮他从家里带来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穿戴整齐后,在洗手间整理了被限令卧床而几天没有理的胡渣和发型。在出来的时候看了看墙上的时间,下意识地又整了整衬衣的衣领,才缓缓走到窗边向下望了望停车场,捂着钝痛的胸侧小心地深呼吸。 神情认真而凝重,眼神也是深沉冷静,一扫平日里的嬉笑和慵懒。 [今天有时间的话,见一面吧。] 鉴于他这几天的优良表现和虔诚的态度,主治医生批准了他短暂外出的申请。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挺了挺腰板,一步一步走向门外,双手放开了胸侧,自然垂在身侧,步伐稳定,一如他之前在军队中受过的训练,这么些年过去了,虽然人没有继续待在军队,但是身体上的记忆,恍如昨日。 在他踏出房门的同时,楼下的停车场缓缓驶入一架黑色捷达。司机熄火后却没有下车,只是驾驶室的玻璃被完全摇了下来,车内的访谈广播声音隐约地飘了出来,一只壮健修长的手臂搭在窗口,短袖T恤以下的皮肤被晒成均匀地小麦色,手指骨节鲜明,掌心厚实,不细看不会发现食指与拇指上因为长期握枪而磨出来的茧。 摆在座位上的手机无声地震动了起来,他摘掉墨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最后他才缓缓开口,不过也只是简单的一句,“等我回去部署。”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虽然音量不大,但是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还有其他的问题,却也只是乖乖地回了一声,“知道了,请您注意安全。”便挂断了通话。 电话还拿在手里,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似乎感应到了有人接近,抬手‘啪嗒’一声将车门解锁,算是迎接。 等来人坐到了他身旁的副驾驶,他紧绷的脸上才浮现出那么一丝表情,似是欣慰。 “好久不见,韦恩少校。” 不过,他脸上那么一丝丝的欣慰也在听到来人开口说话时那漂浮的声音,迅速消失不见,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面无表情,甚至用墨镜遮住了双眼,完全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是坐在他身旁的夏沣还是隐约感觉出他的不悦。虽然,原因不明,但是多年来自己教官那种“事出有因”的脾性他还是比较清楚的,便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更加坐直。 “多年不见,应是我登门拜访。如今竟是麻烦您亲自开车来见我,实在抱歉。” 韦恩侧头,见到夏沣垂下了眼睑,态度乖顺,头发也比之前海豹时期在他手下受训的时候长了不少,软软地伏在他额前和耳边,被吹进来的微风轻轻_撩起,让他恍然记起夏沣刚刚参军时候的青涩模样。 岁月在这个少年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一点印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犹如刚刚参军时候的模样,只是身体似乎更加健壮了…… 反而是他自己,都快成一把老骨头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轻轻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也深深折了起来,里面掺加的是岁月的经验与过往,还有更多的是不为人知的责任。 “你说你见了我都这么害怕,我要是把Lulu那个小子单独约出来,情况会很糟糕吧。” “啊,估计会整晚睡不着觉,忐忑不安地等待您的出现。” “如果不是因为你伤势未愈,还真是有点手痒想跟你切磋一下,看看是不是把腿脚功夫都荒废没了。” “那这次还真是万幸。不过,下次会尽量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等待您的相约。” 车里的座位面向前方,而夏沣出于礼貌上身侧转,完全面向坐在驾驶位上的自己。虽然,夏沣一直极力掩饰,但是这小子毕竟在海豹的时候跟了他五年,再怎么压抑,再怎么轻微的颤抖,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韦恩听出来了夏沣正在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心思说话,心中虽然有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嗯,我很期待。” 被他们谈论的陆少泽现在正站在满是人的会议室里,双臂交叉,眉头紧皱,看着屏幕上的powerpoint。 原本这些会议他平时能不参加,就尽量全都推给夏沣,现在却不得不乖乖参加做笔记。只是每次都是托到最后一秒才匆匆赶来,所以总是没有座位,只能站在后排,倒也是合了他的意,结束之后,可以尽早离开。 只是今天的会议,似乎有些异常的漫长。 ”既然证人是对于这次案_件的主要人证,我建议可以启动证人保护组,护送证人回国。” “这样会浪费太多的人力资源,而且听说证人的情绪状态不是很好,就算被护送回国,也未必能够上庭作供。” “这样的话,在上庭之前提供心理辅导并非不可能。” “不过据我了解,证人可是患有自闭症的青少年。” 这一句一出,整个会议室便好像炸开了锅一样。顿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有些不可开交,一时间什么也听不清楚。 陆少泽微微把腿岔开,后腰抵在墙上,抬头认真看了看Powerpoint上面的资料。 似乎是一起跨国的人质绑架撕票案。 人质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父母离异,被法庭判跟了父亲。她的母亲却联合现任的男友一起将女孩儿在登校车回家之前的时间,将其掳走,带到了国外。 女孩儿的父亲立刻报警,警_察查到了三人登机离境的记录。因为已经离境,所以便将案子交到了女孩儿在的国家。 然而,女孩儿的父亲在一周前收到了国外调查的文件,说嫌疑人被找到,女孩儿的遗体也被找到,但是因为两个嫌疑人的居民身份,整个案子又被交还了回来。警局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消息,说整个案_件有一个重要的目击证人,但是因为证人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未必是出庭的最佳人选。 父亲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让他的律师要求警方无论如何也要把证人护送回来,一起出庭。 陆少泽微微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他见到的还真不少…… 屏幕上的Powerpoint有女孩儿的照片。纯粹无暇的笑容,绒绒的头发被绑成两个小辫,高高地翘在头顶两侧,手里拿着一个风筝,正仰着头看着镜头。 除了惋惜,还只是惋惜…… 对了,似乎上次听夏沣说,之前在海豹的教官在退役之后就一直在暗地里执行这种任务 —— 专门调差和解救被拐走的儿童。 虽然他有心去关心一下这个案子他的冷面教官是不是会有所接触,但是一想到受教时被他时不时就骂的狗血淋头的经历,背脊一凉,决定还是等明天放值后去医院推夏沣去问好了。那种经历,实在有些不堪回首…… 医院的停车场始终爆满。 工作人员的车位都比较远,稍微靠近一些的车位都是特意留给过来医院探望的访客。 任谁也不会刻意留意停在之中的一辆车,半敞着车窗,谈论着一些并不希望他人听到的事情。 “你拜托我查的事情,我一直在留意。” “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夏沣这个性子还是没有改变,明明他说出来并不是要让他需要道歉的意思。韦恩有些无奈,暗自叹了口气,语气也似乎温和了一些。 “不,需要道歉的是我…… 一直未能帮你找到任何重要线索…… ” “少校,您……” “Feng,你我离开海豹已经五六年了,少校是那时候的头衔,现在我只是杰森。” “……” “所以,我也要改口了。小沣,在海豹的时候,我看中的就是你的执着,认真,和拼劲。”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清楚夏沣背后的动力是什么。 那个时候,他在帮海豹六队物色新成员,他一眼就看中了刚入军校不久的夏沣。 只是,那时夏沣的身形有些偏瘦,入校的体能考核也是才刚刚及格,所以每次夏沣跟他上体能课的时候,他总是尽力为难,不把他完全累趴下,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罢休。 但是,那时候,才十几岁的少年,不仅没有埋怨,也没有叫苦,只是不断地练习自己,无论人前人后。也不知道多少次,他在深夜的时候开完会回家,经过操场都会见到那个少年倔强地跑步和做俯卧撑。 渐渐的,半年不到,夏沣的体能直线上升,在他同届里已经找不到比他还强的人。 这一点,韦恩不得不承认,他是讶异的。所以,因为少年骨子里的那股执着与韧劲,更加以推荐他去海豹六队为目的而培养着。而少年,也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不过小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的凶手被你找到了,然后呢?” 虽然一闪而过,但是夏沣听到这个问句后,眼中的犀利和杀意,并没有逃过韦恩认真观察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