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座天使细讲米汤经新神祇探听溜须事　　却说三日月见邯郸男打听，因而笑道：“刚才鹤丸过来对我说，莺丸昨日身上发烧，偏偏大包平又不是个让人省心的，给莺丸用冰毛巾捂了半夜，今日莺丸的烧又重了，药也灌不下去，叫我去看看呢。”邯郸男道：“郎君身上却也有恙，若发了病不妥，还是我自己去罢。”三日月用魔域话笑道：“不妨事，都是李炎大人的刀剑，李炎才是咱们的正主儿，我知道分寸。”这头说着，小辉提了药箱过来，道：“鹤丸哥哥虽然没说他们那里退烧药不够，可我想着或许是不够了或者不合用，若合用，他们也没必要硬扛着。”　　三日月道：“是呢，鹤丸说让我帮衬他们一下子，思量着给他们送些钱去，莺丸又不一定高兴，还是看看再说送什么好罢。不过药箱要拿去，万一他们那里退烧药真不够，也不用再跑腿。”邯郸男笑道：“郎君说得也是。”当下三日月拿了手杖和药箱，和小辉一起慢慢走到后院里来。　　偏巧这日后院里只剩莺丸，髭切兄弟和小长谷部在，鹤丸带着光忠，大包平他们在来派那里，大俱利伽罗去搭伴远征了，中午才能回来。小辉来时，长谷部在门口正洗着衣服，小辉自知莺丸病着，不能进去打扰，怕惊到了莺丸，自己又没法向杨格司空说清楚，就留在门口与小长谷部说话，原是为了方便区分，小长谷部头上戴了一个从垃圾箱里捡来的破旧猫耳发卡，故而小辉认得。小长谷部正忙着洗衣服，见总无可吃果品，就吩咐个刀装兵从菜地里摘盘西红柿洗净了待客，笑道：“我们搬来不久，橙子又还没熟呢，独孤伽罗又出去了，打发他去买东西也不行，止这西红柿是最近种下长好的，主公将就着尝尝。”小辉笑道：“多谢。”又问道：“我听说是你们和清光闹了一场气才搬来的，是也不是。”小长谷部笑道：“说起这个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怕清光把光忠害了，我们才搬来这里，这里好歹清净。若说起清光来，倒是不那么让人省心的，论理都是今非昔比了，哪个主公好，他心里就没点数儿么？偏偏他就是不听我劝，好像我和他是仇人似的，我心里也有气，本来我也是为他好，至少您不苛待我们，比那些人高明，我这也是实实在在地说，您莫嫌弃我说话粗野便是。可是呢？许是我不太会说话，总是得罪他，上次他把我的两百小判截了去，到我们搬了过来，他还没还我。”　　小辉道：“钱倒是可以借给你些，我这阵子正和博多搭伙，所以手头还不算紧。”小长谷部笑道：“罢了，我却也不敢向主公借钱，再说我现在手上也宽松了，若在早先，哪儿能呢。”小辉突然想起大长谷部来，又问：“你家大哥哥呢？”原是分灵之间也是兄弟称呼的，先到者为兄，后到者为弟。小长谷部听小辉问，抿嘴笑道：“去衙里点卯坐班了，他周一，三，五卯正就得去，巳时回来，这会子衙里清闲，没什么事情，过一会儿也就回来了。也得亏是您心肠仁厚，若是换了别的主子，见他另找活计，不把我们两个碎了才不解气呢。”说着又笑道：“出战的话我也行的，主公可是要出战么？”小辉道：“还没那打算呢，早晨刚刚出战过，这会子小狐丸他们远征去了，再说也不是非咱们不可，没必要去。”　　小长谷部笑道：“那也好，我正打算洗了衣服睡一会儿。”小辉见他两眼微红，以为他是困了，道：“你不是和光忠一起睡么？”小长谷部道：“不是，伽罗和他一起睡。”正说着，小辉想起清光当日栽赃的事情来，就将此事告诉了小长谷部，小长谷部道：“难怪他栽赃我，我确实要每天出去采花上供，顺便收花露，他是吃准了我每天干什么才这样说，其实也不用这们说的。到底还是伽罗可恶，他和光忠十几秒就完事，偏偏还让我和大哥哥躲出去，没满一晌不得回来，我一出去，大包平就跑我房间里乱翻，把我从玫瑰花上收的露水都给糟蹋了。”　　小辉笑道：“也够风雅的，你收花露做甚来？”小长谷部又抿嘴笑道：“告诉主公也无妨，我是将花露和花瓣一起淘滤，蒸成清露，放进神台上那个银水盂里做法事用，加盐撒了，自有一股花香，是自来水比不上的，主公若喜欢，我就给主公一瓶，却不是我自己的创造，是天父的降福，若父神不降露水，我也做不成这玫瑰香。”　　两人正说着，小辉却对他们在门上挂的一副帘子有了兴趣。这帘子是用上千个水晶坠子连缀成的，微风吹来，泠泠作响，令人心神荡漾，兼着光彩莹然，暗处生明，是件宝贝。小辉细看他时却被吓了一跳，只见透明水晶坠子里一个个浮现出来的就是人脸，有妙龄少女，也有盛年红妆，衰年老妪，偶尔会出现男子，也是年龄形貌不一。　　此时小长谷部晾好衣服，洗了手，见小辉看着帘子里出神，忙搭了她的肩膀笑道：“这里面却没义辉公认识的人，有认识的一两个，也不过是给义辉公送过气的，看他们作甚，属下的窗课本子，义辉公还没有批阅呢。”原是长谷部知道小辉生性敏锐，怕她看久了撞破个中机密，故而有此说。小辉也知晓这帘子可能的来路，心下猜度这水晶帘子许是长谷部将与其交好或交恶的审神者封在里面收藏着，却也不说破，因而笑道：“我对文章也知道不多，看别人的文章无妨，批改就不敢了。”接着又对小长谷部谈起哪儿种的花好，哪儿卖的果子好，哪儿的戏好，就是不谈行军出战的事。渐渐地问起大长谷部的事，道：“你家大哥哥在衙里呆的惯么？可有人欺负他？”小长谷部笑道：“倒是呆的惯，几十个执法天使都是武士，说话直爽，也不用去拍谁的马屁，毕竟谁拍马屁都能看出来。”小辉笑道：“却也是件辛苦活，话说哥哥你这么正直，也拍马屁么？”　　小长谷部笑道：“我的确正直，所以在这里我不用再拍马屁过活了，义辉公也是直率人，不吃马屁，这会子像您这样讲究正直公道的，全世界也没有几个，若是我拍您的马屁，怕是不讨好儿呢。”小辉笑道：“你这还不是拍了？”小长谷部立刻笑道：“像您这样一眼就能看出我在拍马屁的审神者，我还没有见过呢。真心对您说罢，我也不是什么主公都肯尽心的，除非父神下命令让我尽心服侍的，其余就是我自己做主了。偏偏的一般审神者都想让我对他们忠诚不二，这哪儿成呢？他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却也不能跟他们撕破脸，就是说几句好听的，哄他们罢了，唯独对您，我是心口如一的。实话实说，我见到井上霜的第一眼，就对她没有甚么好意，觉得她真是大家的灾星，可是还要装模作样哄她开心，实在是累极了，还是您好，服侍您也不累。”　　小辉听了他的话，忍笑道：“罢了，罢了，长谷部哥哥，你这本事，真心地甩了我十八条街也不止，我却是想问问，你是如何练的。回想起来，我若有哥哥一半功夫，也免得笨嘴拙腮地受气。”　　小长谷部笑道：“这不是马屁，是夸人好，有的是应酬学问呢。夸别人不难，和做文章一样，会说话的都能学，只在于用不用心。起先确实得敢说敢写，不然肚子里有好话，说不出来硬要憋着，岂不难受？第二，既然有胆子说，也得有胆子打听，若人家不喜欢听的，咱却说了，岂不是拍在马蹄子上？第三您要揣摩对面人的心思，如果心思不对头，比如正在气头上，你就不要说，有把握了才说。第四就哄罢，若您猜不透人家心思，就把人家捧高些，越高越好，把自己放低些，越低越好，要知道，您的聪明总不能在上司面前显露。您尽可以比外人聪明，在上司面前一定不能比他聪明，就算他是魔域那个出名的白痴太子，您在表面上也不能比他聪明。其实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算活得委屈，可也得活着，不然呢？不然……”　　原本小长谷部是要说‘赫舍里氏的事情就讲不清楚了’但想到小辉不一定能帮他，就闭了嘴。小辉也想到他是赫舍里氏最后一个，不想让他伤心，因此引开话题道：“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我文采浅薄，这溜须的事情，急切学不成。”小长谷部笑道：“哎呦呦，这个也不用刻意去学，读读古人的书，文采自然就出来了，要说讲应酬交际的书，我这里倒是有一本，是曾文正公亲手编撰的，这会子地球上绝版了，止魔域的图书馆里有，还有一套在我手上，主公不妨看看，真真儿地好书，您若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一面说着，一面拿出一套线装硬皮的书来，上面赫然题着四个清秀刚正的字，是《米汤大全》。要知这到底是什么好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