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56章(2 / 2)弥天首页

看来……这几月里的心猿意马终究错了。他很自责,不该被那些花言巧语所左右。

永乐长老将烹制好的羹汤盛满一碗,热腾腾的递向端坐于对面的东方池月。

“小池月清减太多,得好好补补。”永乐长老乐呵呵的,历经诸事,他仿佛没事人似的,看不出任何。

东方池月双手欲接,谁知永乐长老突然松手。

满满一碗滚烫的饭食眼见散落,东方池月眼中闪过一瞬的迟疑,终是没有缩手。

汤汁飞溅,眼见就要落在东方池月那纹丝不动的手上。

永乐长老倏地拂袖,分崩于半空的食物连同瓷碗飞向一侧,哐啷咂地。

飞溅而出的汤汁被袖摆阻截得七七八八,只有两滴落在了池月的手背上。

他生理反应的微微一颤,却在第一时间起身向永乐长老:“师尊您没事……”

“坐下。”话还没说完,永乐长老厉声一指。

东方池月不明所以,心中打鼓的坐在原处。

永乐长老:“为何不躲。”

东方池月:“不可躲。”

永乐长老语带苛责:“明知会受伤,为何还不躲?”

东方池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师尊授予,不可躲。”

永乐长老指向自己:“你师尊的言行举止便绝对正确?”

东方池月笃定的:“尊师重道,乃是为徒之道。”

“那这些呢?”永乐长老又指了指撒在地上的食物,“暴殄天物,可是正道?”

“……师尊自有深意。”东方池月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永乐长老怒其不争的:“为师离开彩云间好些时日,做了七七八八那么多事情,池月何以不问?”

“师尊,师尊这么做,一定有其道理,”一个念头浮出,池月心中震惊,却依然有些无法执行的死死遏制,他手指关节发白,声音却很轻,“徒儿不可妄自揣度师尊意图。”

“哪来的那么多道理规矩?为师何时教过你这么多条条框框?”永乐长老愠色显然,“若为师告诉你,此行只为交还长老之印离开彩云间呢?你要随为师离开吗?”

东方池月倏然抬头,师尊莫不是……

他踌躇数月提心吊胆,刚好不容易放下的那颗心又要再次激荡起来?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害怕这样的感觉。

“池月,要不遵从自己的内心,要不遵守为师的命令。你如何选择?”永乐长老面无表情,一点也看不出究竟只是试探还是发自肺腑。

东方池月脑子嗡嗡作响,不可置信的看着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那日得知的真相,之后玄门的态度,在梅林那些饱经风霜的碑林前与凌少的谈话,一场一场,历历在目。他如何没有想过,如何没有动摇过。但是他是师尊唯一的徒儿,是永乐殿的传。这一切在永乐长老没有表明心迹之前,他都抱有一丝期望。这份期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是处于怯懦。

他不敢,不敢反抗。未曾亲历,无从判别。

他从小像个筹码一样,没有父慈子孝,没有兄妹情深。跟随一把冰冷的武器一起送往彩云间。所有的温暖都来自于永乐长老,所有的是非对错也都是彩云间赋予的。

他一直优秀,一直被器重,一直是排行榜上的佼佼者。从小他便觉得,自己活得更像个兵器。

成年后,永乐长老闲云野鹤也少在身旁,他甚至不知道师父说的话究竟是禅机还是玩笑,反正,他都囫囵当做是修行是教诲。

北伐之后,他没想过冲破规矩桎梏吗?可恩师的位置和立场是他坚守的准则。

但今天,永乐长老这一番直白以后,他反而怕了。

池月心中郁结难疏,眼里云山雾绕,哽咽的声音显得十分委屈:“师尊,您真要判离中原?”

永乐长老一脸的莫名其妙:“离开彩云间不等于叛离玄门,离开玄门不等于叛离中原,彩云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代表整个玄门了?玄门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代表整个中原了?我的傻池月啊,你想想这是为何?”

“因为……彩云间执掌敬亭山百余年,而敬亭山一直就是玄门之巅,所以……啊……”东方池月眼中闪出一道恍然。

永乐长老起身踱来:“拔得头筹者,所向披靡之人运筹帷幄者,深谋远虑之人。想要稳坐彩云之巅,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耀,最重要的是从来就不是武力,而是才德。大局为重可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东方池月当然知道永乐长老在指责什么,倘若原本就抱着排除异己的心,那如何大局为重呢?

“池月,为师希望你能明白,决定谁是主宰的,从来就不是时间长河赋予的理所当然。”永乐长老起身,将宽厚的掌心放于东方池月的肩头,像曾经小时候那样,“生而为人最忌迂腐,作为天选者,更应有自己的判断,一板一眼是寻不来真相的!你该维护的正道是自己悟来的,绝非他人强加的!”

那浑厚又充满温度的声音灌入耳膜,仿佛一道强劲的灵光冲破黑暗,为他撞开天光,刺目到眩晕,就连眼前的人也迅速模糊了。

“为师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希望你也有自己的判断。不是谁对谁错,而是孰轻孰重。”永乐长老目光炯炯,将一罐烫伤药从抽屉取出。眼里除恩师的教导,更多的,是来自一个父亲的慈爱与心痛,“小池月,你要记住,你是一个人,不是一把兵器,只有你能左右自己,旁人……绝无可能!”

“师尊,我,”东方池月嗫嚅着,“其实我……”

胸中一顿翻涌前所未有,那些曾经纠结和抑制的东西泄洪一般冲破闸门,那片得来不易的天光愈来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