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闲话起源(1 / 1)青龙吟首页

陆行舟倏而抬眼,双瞳如狼,盯着前方的穷奇道:“怎么说?”  “四象之力,说到底,都是妖力。同一个体身上,妖力与妖力极少存在共存的现象,尤其像是青龙朱雀这类极其凶险的妖力。当然,非得让两种力量再一副躯体里共存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迟早有一天,是会付出代价的。”    “死吗?”陆行舟阴测测道。  “这我就不知道啦。”穷奇边哼哼,边手抱后脑勺飘远了,“到底是不是共存还说不准,说不定只是人家小青龙蹭的呢?走咯——去看看那只没志气的水猴子到底怎么样了。”    连陆行舟都说不清,穷奇究竟是天性使然,还是因为顺其自然配合着这副童心未泯的模样。等人走了,陆行舟又把脑袋仰回椅子上。漫无目的瘫了会,伸手挠侧颈,本就粗糙的皮层因为抓挠过度,渐渐浮出血痕来。    虽说巫支祈是淮水河神出身,后世的名声却不咋地。归根结底,是他偏要和禹对着干,还输了,自然免不了遗臭万年。  但在穷奇看来,这丫失败的原因不是脾气古怪,而是脑子有点问题。    方才穷奇一说,巫支祈果真屁颠屁颠找小白虎去了。途中还瞪了眼把守在两旁的鸵鸟妖,示意对方别挡道。后者修为不及巫支祈,有怒发不出,临走前不忘踢了脚座椅泄愤。  于是乎,一只猿猴状的淮水水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夏子期面前,手毛上还沾着爆米花屑,形如金色飞贼般溜溜转的眼睛放着夏子期不看,偏偏认定了林放就是白虎系传人。一开口,却是外强中干,毫无威慑力可言。    “你就是小白虎?”巫支祈问。  被吓得三魂没了两魂的林放:“我……我不是……”  “嗯?!你还不是?!”巫支祈蹲下身,猝然捏住林放的小白脸瞅了又瞅。再多瞅一眼,怕是连最后一缕魂都要飞了。    “那个……我、我才是……”夏子期勉强揪住七魄的尾巴,用手掩住涂涂歪得正销魂的耳朵,“你你你有事找我啊……?”  巫支祈又是一声惊天不动地的“嗯?!”,丢下林放,转捏起夏子期的脸来。松开的时候,林放的脸蛋上还粘着几坨爆米花屑,簌簌往下掉。  这这这是要干嘛?在捏肉质的松软程度好决定怎么下口吗?!    周遭安静得只剩巫支祈笨重的喘气声,然而在六眼呆若木鸡对视数秒后,巫支祁突然嘿嘿一笑,猴脸像个风干的猕猴桃,把好不容易渲染出的诡异气氛一秒笑破了功。  “嘿,娃儿,你究竟平常吃的啥才生得那么白的?和俺说说呗?”  林放:“……”  夏子期:“…………”    所谓生死不过一念之间,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即将决定命运的夏子期咽下一口违心的口水,旋即胡诌:“当然是吃素的!越素越好!什么白菜白萝卜啊,但凡是白色的东西,可劲给我吃!保准不会错!吃不到我这么白你来找我!”  “噢噢。”巫支祁两眼眨巴,“那吃长得白的娃儿有用吗?”    夏子期那个恨啊,心道这泼猴怎么话只听一半呢?!  得亏林放机灵,忙指着车头两只黑黝黝的鸵鸟妖:“不行!吃什么都不能吃荤的!尤其是人!一吃就像那边两只黑鬼,永远都别想白回来了!不仅黑还丑!吃——藕——!!”  林放一颗心跳得狂乱,使出浑身力气乱吼一气。吼得傻乎乎的巫支祁一愣一愣的,看了眼无故躺枪的鸵鸟妖——啧,着实辣眼睛。    得了小白脸真传的巫支祁乐呵呵地动身找白菜萝卜去,临出门前正巧遇到查岗的穷奇,喊了声“奇哥!”又摇头晃脑地滚了。  深喑巫支祁尿性的穷奇见怪不怪晃了个身,站在门外没进去。    距离夏子期等人三米不到处,丁吉昌正昏沉沉地睡着。胸口大概是施了点药,至少不是血崩似的哗哗直流。  穷奇在远方留下一记捉摸不透的笑,连离开都是那般的悄无声息。其神色并不似看人类的样子,而像是在打量几枚鲜活的玩具。要是玩腻了,大可随时丢弃。    不多时,半睡半醒的丁吉昌发出一声轻哼,不痛不痒的。继而老眼一睁,总算醒了。  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变化,战战兢兢陪在一旁的林放和夏子期就像两孙子,忙凑过来,一口一个“丁组长!”喊得比亲爷爷还亲上加亲。    丁吉昌弱气地嗳了声,旋即噗地一笑,像颗漏气的蹴鞠,吹起几根白花花的胡子:“年轻人,我还没死呢……”  谁都说不清这莫名的感动从何而来,林放干脆揩了把不存在的鼻涕:“您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要不要我帮您看看,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我家祖上十八代都是当医生的……”    “还好,没看起来那么严重。”丁吉昌勉强噙着几分笑,抬手拦住医家出生的小年轻,“要不是刚刚装得只剩半条命的模样,只怕巫支祁一拳过来,就真要归西咯……”  “那个……我有个问题啊……”夏子期举起小手发问,“巫支祁是什么?”  小鲜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末了以林放“你到底是怎么考进降妖师科班的?”表情为告终。    “是传说中被天神庚辰收服,后被禹锁在井里的淮水水神巫支祁吗?”林放问。  丁吉昌直起些身子,像是又能再活五百年般续上一条命:“差不多是。民间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庚辰,另一说是应龙。以降妖师们的角度来说,庚辰的说法更具信服力些。”  林放:“为什么呀?”  “因为应龙也是妖,自古人妖不两立,板上钉钉的敌对关系,又怎么可能帮禹王收服自己的同类呢?”说着丁吉昌画风一转,淡笑道,“历代天子所畏惧的莫过于妖魔鬼怪,所以往往需要些降妖伏魔的好手,以固江山社稷。”    正摆弄着涂涂耳朵的夏子期停了手:“这么说,那位庚什么辰的,也是个降妖师咯?”  丁吉昌:“嗯。”  林放和夏子期:“……真的假的?!”    两基友虽不是同一个母胎出身,却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情、动作,全无二致。看得丁吉昌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快赶上了月牙,近身盯住他们。  “其实啊,别把妖想象得太复杂,或是过当一回事。这人和妖,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扬长护短,铲除异己。说不定,人有的时候还不如妖来得义气呢。可别说,我们的老祖宗,补天造人的女娲娘娘,不就是蛇妖出身吗?”    “蛇妖?”考古学毕业的林放满腹所学宛如一篓废纸,“女娲氏和伏羲氏时常被后世描绘成人身蛇尾的形象,难道不是因为上古氏族对蛇超乎寻常的崇拜吗?”  丁吉昌摇了摇头:“非也,图腾只是普通人用来解释非常理现象的手段。只有降妖师们才知道,二位本尊是如假包换的蛇妖,一条公蛇,一条母蛇。”  林放:“……!”    顷刻间,林放脑瓜像是挨了一炮,嗡嗡直响。  不不不,一定是哪搞错了!若真如丁吉昌所言……岂不就间接推翻现有的文明起源论了吗?女娲!伏羲!如果他们都是妖,那人呢?人类又是怎么来的?!    丁组长不是没看出年轻人的顾虑,神色柔和,继而道:“人因妖而生,凭妖而壮大。但在二者矛盾愈发凸显之时,忘恩负义的人类选择向妖开战。黄帝大败蚩尤,人族兴而妖族衰;周武联众伐纣,诛妖王,擒九尾。从此以后,这天下,就彻底成了人类的天下了啊——”  林放听得讷讷的,要不是瞥见夏子期把兔耳凹成爱心状,怕是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那四象之力呢?朱雀青龙白虎玄武,为什么有的人类会承袭了这些力量呢?”    欲合眼的丁吉昌眼皮一跳,再度睁眼:“因为蚩尤战败后,一部分妖收归了黄帝麾下。这些妖与各个氏族缔结下契约,给予他们相应的力量。反过来,延续力量的降妖者们再将这部分力量用在降服其他妖身上。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所谓没落到极致被悲哀,不过如此。  可妖又是怎么将力量授之以人类的呢?    不知怎的,丁吉昌的目光忽而变得慵懒,他背靠着过道,开始自顾自地道:“我啊,来国安部也有五十年了吧……那时候局长还不是成日升,而是钟鸿雪。我跟着钟老干了大半辈子,从□□到改革开放,什么时代没见过?现如今天下太平,大家就开始嫌弃起我们这些老不中用还啰嗦的家伙来咯——”    听到自嘲而酸楚的感慨,林放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就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回忆着昔年之勇,到头来,徒剩失落,别无其他。  “您多大了?”林放斟酌着口吻,小心翼翼地拿捏道。  “我?”丁吉昌歪过头,“我上世纪六六年进的国安部,那时候我才十七岁。”  “六六、十七……”林放掐指一算,“您和咱们祖国母亲一样大!”    丁吉昌被逗乐了,笑着捋了捋胡子:“社会发展得快,人心变化得也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还会像几十年前那样,当个傻傻的愣头青呢?你说是不是,小兄弟?”  那声“小兄弟”叫得林放恍了神,他望着丁吉昌,更似在望着一个期盼其答复的迷路人。  未几,他略略摇头,道:“您说得没有错,但我觉得这种傻或许不见得是件坏事呢。明知前途艰险,希望渺茫,却仍然坚持心中信仰。为信仰生,为信仰死,总比沉沦于现实却摒弃了初心来得好吧?”    丁吉昌闻言微怔,苍老颓靡的脸上泛起一层难能可见的欣然。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这是今天之内第多少个的笑,喃喃着道:“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不像我们这些半只脚快进棺材的人,老糊涂咯……”便合上眼,没动静了。    林放一愣,生怕丁吉昌真不行了,忙招来重色轻友的夏子期,轮番咋呼:“诶?!丁组长!丁组长!您可别吓我啊!丁组长——!”  “嘘——放心,死不了的。”丁吉昌抬起根干皱的食指,竖于唇前轻声道,“老糊涂困了,就让他好好歇会……歇会吧……”    当世界重新归为沉寂,感到惴惴不安的不仅是在终点等候救兵的人,还有年赛指挥中心里的温玲。  她不死心,拇指一捏,转而切换成为轩漓和景杭设置的专属通讯信道,低声急促道:“这里是国安部年赛指挥中心,收到请回复。重复一遍,收到请回复——!”  激荡的水流声久久不能平,同无人应答的事实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有三组共六人拉响了紧急求助按钮,通过应急出口撤退至赛场外。其余的九组……不在监控范围内,暂时无法监测到他们的位置,恐怕落在了某个监控覆盖不到的地方。”  听完陈镇有条不紊的汇报,温玲猛一拍桌子,骂了声:“靠!”  这才刚开始呢!监控找不到,信号收不回,派再多的人进去送死又有何用?!    陈镇亦是被那声充满威慑力的国骂震得瞳仁微缩,继而挪开视线,指着温玲震动不停的口袋道:“先接电话如何?着急也不是办法。”  正在气头上的温玲二话不说,操起电话就是一通怒吼:“你谁啊?!有病吧!从刚刚到现在打了多少次了还在不停打!你再打信不信我报警了啊?!”    “……”电话那头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以至于呆滞了好一会,方响起一个尚未完全变声完毕的少年的哭腔,“温、温姐好……我是萧衍,家主让我告诉您,锁龙井马上就要撑不住了,麻烦您……帮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