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一十三章(1 / 2)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首页

风声在一点点加大。

最初像是远在天边的呢喃絮语继而变得密密匝匝,如同春蚕一口口啃食桑叶,磨得耳根发痒。

到后来愈来愈大愈来愈响好似万千魑魅魍魉一齐放声嚎哭惹人惊惧非常。

大漠之中狂风呜咽不止,沙丘之下的众人却被沉重死寂全然笼罩,只能听见几个沙匪颤抖着的剧烈喘息。

良久有人哆嗦着道了句:“右边那个,是陆朝吧?”

“不、不可能!”

钱三握紧手中染血的长刀,咬了牙道:“陆朝早就死了整个镇子的人都见过他的尸体……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陆朝应该就是陆晚星兄长的名姓。

“当心。”

温鹤眠轻咳一声:“右侧那位毫无气息并非人类。”

“不愧是温长老好眼光。”

左侧以黑纱遮面的男人桀桀怪笑,嗓子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般,声线喑哑不堪:“只可惜长老如今已成了废人,竟需要小弟子护在旁侧,可怜呐。”

温鹤眠眸光微黯并未做出回应。

“温、温长老?”

钱三的声调一下子拔上老高:“你、您莫非就是玄虚剑派的温鹤眠老前辈?!我记得您与决明道长乃是莫逆之交”

老前辈。

贺知洲听得嘴角一抽。

这人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温鹤眠则面容清隽瘦弱以外表来看顶多称得上是“青年”,这会儿却被钱三诚惶诚恐叫着“老前辈”无论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陆晚星同样听闻过温鹤眠的大名仍然保持着手捧罗盘的姿势双眼浑圆地抬头看他。

“魔气缠身又携有仙门独有的灵气。”

温鹤眠黑眸幽寂,敛去了平日里的温和笑意,与对方粗冽古怪的嗓音相比,声线有如甘泉回响:“不知阁下是何人?”

什么灵气?

贺知洲茫然凝神,却只在那人身上感受到巨浪般层层叠叠的魔息。

男人显然也没料到,那样微弱的气息竟会被他察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不愧是你,看来你虽然成了废物,却也好歹有那么点用处。”

他说着一顿,语气里讽刺的意味更浓:“毕竟是享誉整个修真界的天才啊!”

贺知洲听得恶心,反唇相讥:“是是是,不像你,一辈子都闯不出个名堂,到头来人家在玄虚派享福,你却可怜巴巴蜗居在魔域外头,连小脸蛋都露不了。说起这个,我还真要感谢你脸上那层黑布,要是没有它,整个大漠的市容市貌都得因为你下跌好大一截。”

林浔听得一愣一愣,好在性格比贺知洲靠谱许多,一本正经地扭头问温鹤眠:“师伯,您的意思是……他原本是正道人士,后来入了魔道?”

陆晚星许是想到什么,神色一愣。

她原本是所有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瘦瘦小小、修为低微,此时却面色惨白地上前一步,站在所有人前头。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黑雾遮掩了日光。

她仰头看向沙丘之上的男人,用颤抖不已的声线一字一顿开口:“你是不是……”

贺知洲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心口居然也开始疯狂跳动。

他总有种感觉,似乎某个被埋藏了多年的秘辛,终于要因为陆晚星的这一声问询,缓缓揭开其中一角。

女孩单薄的脊背瑟瑟发抖,陆晚星攥紧衣袖,深深吸入一口气,念出那个无比陌生、却也无数次出现在思绪里的名字:“刘……修远?”

“刘修远?你说当年那场变故里唯一的幸存者?”

贺知洲一个愣神,满目尽是困惑:“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修真界里假死脱身的事情还少吗?都说他重伤死在家里,可有多少人见过他的尸体?”

陆晚星语气匆忙,说到后来,已带了几分抑制不住的哭腔,抬手指向沙丘上与她兄长一模一样的男人。

“看见那个东西了吗?既然他们能在如今造出那样的假人,仙魔大战的时候……怎么就不可以?!”

陡然听闻这段话的瞬间,有股力道重重撞击在胸口。

不止贺知洲,林浔亦是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对啊。

无论沙丘上形如傀儡的假人究竟是何物,既然他被做成了陆晚星哥哥的模样,那是不是就能说明……

当她哥哥还活着的时候,魔族就已经造出了这种玩意儿?

……不会吧。

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

“你、你们看!”

陆晚星显出前所未有的激动,浑身战栗着递来手中一直握着的罗盘,声音抖得快要听不清:“这是我和哥哥的罗盘,临走前两人各拿一个,指针所指的方向,就是另一个罗盘所在的地方。”

罗盘的指针和她的手臂一起剧烈晃动。

贺知洲明明白白地见到,那根指针,指向着大漠的更深处。

更为凶险,也更为遥远的深处。

“另一个罗盘……在大漠里面。”

一滴眼泪从她脸颊仓促滑落,陆晚星咬了咬牙,哑声说:“那天晚上从大漠里逃回来的人,他身上压根没有罗盘。你们能明白吗?当我面对他的时候……指针一直指在相反的方向。”

“所以你,”林浔茫然看着她,脑海中万千思绪堆积成山,在此刻轰地爆开,“所以你才会在这么多年里,一直不顾安危地往大漠深处走?”

原来是这样。

他一直都在纳闷,既然陆晚星能看出他们一行人修为不低,为何还要那样毫不掩饰地抢走钱袋,在那之后也并未躲藏,仿佛是刻意让他们找到一样。

如果她就是刻意的呢?

她修为低微,仅凭一人之力绝对无法深入大漠,只能与强大修士结伴同行。

陆晚星以为他们是前来寻宝的盗物者,便以这个拙劣的方法作为契机,提出能以向导的身份为众人领路,不成想遭到拒绝,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她储物袋里有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却执意要一遍又一遍地以身涉险,闯进大漠。

打从一开始,陆晚星的目的就不是盗物。

她心里悄悄藏着一个念头。

一个天马行空,说出来只会被旁人嘲笑和戏弄的念头。

为了它,陆晚星坚持了十几年。

“当年战事混乱,我听闻刘修远身受重伤,声称要在临死之际见一见故乡。”

温鹤眠向来平稳的气息罕见地纷乱不堪,声线越来越沉:“没过多久,就自他家乡传来死讯。”

言下之意,几乎所有人都没见过他的尸体。

那段时日正值最终决战,无数修士献身死去,区区一个刘修远的死亡,似乎成了被淹没于大海里的浪花一朵,毫不稀奇。

站立于沙丘上的男人哈哈大笑,怪异的嗓音像在拿刀锯石头。

他仿佛比之前更加得意,略一停顿之后,抬手一把扯下面上蒙着的黑布。

“你们知不知道,当你成功欺骗了所有人,可兴奋和狂喜只有自己知道,什么人都不能告诉,这种感觉有多痛苦?”

黑布之下,是一张极其怪异的脸。

面庞的一半是个白净青年,另一边则布满了大火灼烧过的痕迹,条条疤痕像是攀爬而上的虫,看上去尤为可怖。

温鹤眠眼底终于涌起怒意,沉声念出他的名字:“刘修远。”

“这么多年了,我真的好想亲眼看看,当你们知道被我耍得团团转,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说话时咯咯笑个不停:“对对对,就是要这种表情!再生气一点!我可是害死你好友的凶手啊!决明得知被背叛的表情精彩得不得了,那些领路的镇民也是,明明全都葬身在大漠里,却不得不背负永远的骂名,当真好惨好可怜啊!”

贺知洲听见自己拳头捏紧时,骨头传来的咔擦响声。

“先向诸位介绍一下,我身旁这位,是魔界的传统手艺,名叫人儡。”

刘修远看上去毫无紧迫感,大大咧咧地解释:“看上去和真人一模一样,对不对?当年我与魔族达成合作,他们为帮我洗清嫌疑,便动用了这个玩意儿,把罪名全部嫁祸在那几个镇民身上。说老实话,挺好用,我很满意。”

“你他娘的狗东西!不是人!大爷!”

钱三早就听不下去,抡起手里的刀就往沙丘甩,被刘修远一个侧身悠悠躲过,嬉皮笑脸:“不要这么激动嘛。”

“但魔族并未善待你,不是么?”

多年旧友殒命于此,温鹤眠本应暴怒。

但他只是神情淡漠地与刘修远对视,身形笔直,白衣破开四周浓郁的暗色。

只有他自己知道,藏于衣袖下的右手,已在不知不觉中用力攥紧,指尖陷进肉里,溢出滚烫血渍。

“魔气如毒,入体之后无异于折磨。”

温鹤眠道:“至于你的脸与声音,应是中了某种邪毒。以阁下的水平,不至于自己喂自己吃毒药吧?让我猜猜,你以为魔族会赠予金银法宝作为报酬,没想到只得来一剂剧毒,不得已之下,成了为他们所用的奴仆?”

许是心事被彻底戳穿,之前得意洋洋的神采陡然消退,刘修远瞬间变了脸色。

“你这张嘴有够讨厌。”

站在沙丘顶端的男人狞笑:“待我将它撕下来,好好瞧瞧。”

他话刚说完,四周便有数道人影攒动。

待贺知洲凝神看去,竟从黑暗里冲出数十个人形傀儡,包括之前沙丘上的那个,同时手握小刀朝这边猛冲。

沙匪们纷纷提刀应战,刘修远则催动符咒,引来灼灼天火,放声笑道:“对付你们,我一人便够了。一个废人,一个胆小鬼,一个傻子,我已是元婴三重,你们怎”

剩下的字句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仓皇吞入腹中。

贺知洲拔了剑就冲上前来,根本不留一丁点儿念完台词的时间。一时间剑气与火光交叠,照亮昏黑大漠。

陆晚星望向身旁的林浔,喃喃低语:“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吗?”

她甫一问完,看见后者脸上犹豫的神色,心里便已知晓了答案。

手里的罗盘用力一晃。

女孩抬头迅速瞥一眼刘修远,握紧罗盘,毫无预兆地向大漠深处狂奔。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在死掉之前,见一见脑海里根深蒂固的执念。

更何况……指针摇晃得越来越剧烈,另一个罗盘就在不远处。

“陆姑娘!”

眼下贺知洲与刘修远的缠斗,显然才是更为要紧的那一方。

林浔匆匆叫一声她的名姓,两相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跃向贺知洲身侧,拔剑相助。

刘修远说得不错,他们两人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