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微微一笑,拱手道:“请明府允许学生问此人几句话!”
葛绛颔首以示应允,朱秀道谢一礼,踱步走到老汉跟前,淡然地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新法是你所创,那么完整的工法流程,想必也是熟记于心了?可说的出来?”
“这”老汉一阵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小人之前画作图纸保留下来,但是记性不好,再说那法子还未完善,故而故而”
朱秀冷笑一声,“你说自己改良旧法所得,却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教人如何相信?”
葛绛也是微微皱眉,不经意地在巴叔言和陶家人之间瞟了眼。
陶昌踏前一步,不慌不忙地揖礼道:“陶柏柏年事已高,记性不好也属常理。他将技法画图呈送陶家,陶家还未来得及细细研究,就被周进财偷了去。周进财自己也承认,现在完整的技法只有朱秀知晓。陶家并不是要为难谁,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陶昌这么一开口,陶作礼也镇定下来,附和道:“水口乡数十年来,只有我陶家的绞麻作坊一直办到了现在,朱家世代务农,从未行过商贾之事,怎么会突然与周进财合作办了绞麻作坊?朱秀又不曾接触过绞麻,他如何有能力改良旧法创造新法?此事本就可疑!请明府明断!”
葛绛沉吟不语,陶家人说的有理,朱秀在这件事里的确有几分可疑。
朱秀神情平静,从陶家搬出巴叔言找上门时,他就知道绞麻生意估计是做不下去了。
周进财毕竟还是陶家赘婿,绞麻作坊也的确是陶家干了数十年的行当,周进财和自己瞒着陶家另起炉灶,本就隐患不小。
当初朱秀也的确存了几分侥幸心理,只是没料到陶家的鼻子这么灵,还勾结了主簿巴叔言,明摆着不将新法技艺拿到手不罢休。
朱秀看了眼伤痕累累趴在一旁的周进财,稍作默然,微笑着道:“此种新法的确不是我所创,我也不过是从一些古籍里偶然见到,抄录下来交予周进财做改进试验。”
陶作礼还想嚷嚷什么,朱秀摆摆手打断,淡淡地道:“你们陶家不就是想独占这项生意吗?可以!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将完整新法双手奉上!”
陶作礼和陶昌相视一眼,陶作礼道:“你先说来听听!”
朱秀指了指周进财,又指了指陶元娘,“陶家须得同意周进财夫妇和离,并且允许周进财脱籍立户,从此与陶家再无干系!”
陶作礼装模作样地捻着杂须沉吟,陶元娘急不可耐地叫嚷道:“离就离!这个窝囊废,要不是我陶家他早就饿死了!狗东西还敢瞒着我攒私房钱反了他了!”
陶元娘骂骂咧咧的话十分难听,周进财像是一下子回光返照似的来了精神,颤巍巍地爬起身,嘶声道:“我啥都不要,只要儿子!”
陶元娘犹豫了下,见陶作礼朝她微微颔首,当即骂咧道:“有你这个废物爹,那小子将来也不会有出息!你愿意要就带走好了!”
周进财一脸惨然,忽地仰头大笑三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呜咽起来。
朱秀不经意地瞥了眼脸色淡然坐着喝茶的巴叔言,又说道:“你们陶家把人打的如此惨,不赔偿点医药费说不过去吧?就赔一百贯钱好了!”
陶作礼面色微变怒道:“一百贯?做梦!没有!”
朱秀悠悠笑道:“先别急着回绝,这笔钱不光是赔偿,还包括技术转让!花了这笔钱,我保证你能得到完整的工艺流程!要不然,我从中做点手脚,谅你们也察觉不出!孰轻孰重,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技术转让?”陶作礼琢磨着这个新词,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偷偷朝巴叔言瞄去,只见低头喝茶的巴老爷微不可觉地点点头。
陶作礼和陶昌低声商议几句,陶昌说道:“这笔钱我们可以给,但你也要立下字据,绝不再将新法传授他人,你自己也不得再从事绞麻生意,房州范围内,也不能再出现第二间拥有新式绞麻法的作坊!”
朱秀瞥了他一眼,心说这家伙倒是会抖机灵,还懂得垄断跟独家占有。
不过区区一个灰治绞练法,朱秀还不会放在心上,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让给你们做又何妨!
朱秀当即毫不犹豫地道:“请摆上笔墨,今日就当着各位明公之面,将此事做个了断!”
伍四海得了葛县令点头,命人抬上桌案铺好纸笔,朱秀大笔一挥写下两份文书。
一份是周进财和陶元娘的和离书,另一份是绞麻法的技术转让书。
周进财咬破手指,颤抖着画押,多年夙愿,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实现。
陶朱两家签字画押后,朱秀又唰唰画出一份完整的工艺流程图,未免以后陶家再找麻烦,朱秀还写下文字说明。
有了这份图纸,就算一个从未接触过绞麻生意的人,也能顺利将作坊建起来。
陶家如获至宝般捧着图纸,眼里直冒金光,好像有了这宝贝,他们就能拥有一座金山似的。
朱秀心中冷哼,让出灰治绞练法,倒不至于让他心疼,只是如此一来,失去了一项积累原始资本的重要手段,在纺织行业上他需要重新规划,整体的生意布局,也需要重新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