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4 桃林论剑(1 / 2)碧水红潮首页

落花起,人影动,剑飞扬。

桃花林中泥尘激漾,劲气横冲,无数清光烈芒冲云直上,惊起了一群群飞鸟。激烈缠斗的二人身法疾如影魅,招式凌厉狠绝,玉扇激斗长剑宛若一对游龙戏于浅水,漫天剑花飞舞,悉数往对方要害招呼。

墨白之剑快极而轻稳,先声夺人,散而不乱,似一头迅捷的豹子,愈战愈勇,一迭招便可封锁对手多处要穴。他得谢鸳指点入门,起始便高出常人许多,几年来稳扎稳打、修筑根基,剑术修为一日千里,已是自成境界。锦衣玉袍的男子亦是不逞多让,其人翩若旋舞,势比惊鸿,扇风飒飒随花疾旋,丰艳的身姿动如霹雳弦惊,一改先前的闲适惫懒,辗转腾挪间尽显潇洒快意,力保风度不乱。

鲜衣媚色最风流,少年如玉剑如虹。

冷冽迫人的剑势,幻杀如雪的扇风,二人斗至空中,追上树梢,满地桃花若红云压头、骤雨加身,惊险处真气摧枝毁叶,步步杀机扣人心弦,满林沦为废墟。尽兴处无不纵声笑傲,天地无极,桃色三千,任凭驰骋,连墨白素来温湛的眸心也洋溢着几分斗志昂然。

一径百十招过后仍旧难分轩轾,燕亭旋身落于林顶,手中玉扇轻摇,一派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风流倜傥自不在话下,居高临下地笑道:“两个月不见,你的武功似乎又见涨了,不过若仅此而已势必还欠些火候,他传你的剑法呢?”

树下少年执剑而立,肩上沾了几瓣落花,坚挺的身躯仿佛与剑化为了一体,他垂眸一忖,继而道:“看招,神霄探日。”

一语罢,剑起如龙,离弦而战!

周围的气氛陡然凝滞下来,含光剑炽芒大盛,宛如拨云见日烈阳当空,极具压迫感的一剑破空刺来。墨白的剑快而绝,花招少,与他的秉性大相径庭,却从来没有过这般雄浑威严的气势。燕亭长声一笑,口中喝道:“来的好!”当即展身扑上。

林下骤然风起云涌,灼艳的桃花席天卷地而起,一记拼招罡风四射,“嘭”得一声震响,真气自二人身前爆发,若狂浪急流般斩断了大片桃树。墨白退势未绝,再次追袭上来:“第二招,孤阳九式!”

雪亮的剑锋光芒爆射,化归十日蔽空,少年蓦地凌空腾起,一剑三叠,三招九式,恍如****兜头攻下。无与伦比的一剑惊艳人寰,极具欣赏价值,燕亭置身险地仍喝了一声彩,扇舞连绵不绝,两个鬼魅般的人影霎时纠缠起来。

林子里噼哩乓啷,打斗之激烈更胜之前,一路杀招搏命看似险象迭生,却将分寸拿捏到了极致。二人结识多年,深为了解对方的武功底细,并非头一次比武,因此倒与全力相搏无二。值此剑光星雨破散之际,玉扇抵住死穴,剑锋也压上了颈项,只那一刹,两只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同时取对方兵刃,掌劲交击,高下已分。

漫天桃花纷飞无际,仿佛下了一场烂漫的红雨,燕亭凭风而立,彩衣如霞翩翩欲飞,一双细长斜翘的凤眸所昭显出的炫丽竟是羡煞世间女子的柔媚妖惑:“好你个墨白,出府之前还逊我一筹,凭此寥寥两招剑法居然能和本公子勉强打个平手,很有长进嘛。”

墨白盯着手里的折扇摇摇头:“可我还是输了,兵器相易,再打下去我必败无疑。”

燕亭哈哈一笑,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灰心,我年长你几岁,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胜过本公子还是大有希望的。”

墨白却道:“公子也是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名满天下了。”

燕亭见他不识趣,稍觉扫兴:“你这人什么都还好,就是太死脑筋,一场比斗而已,输赢又不能当饭吃。”说罢绕过他径自卧在树下,抓起地上的酒壶灌了一口,看着那满地狼藉惋惜道:“得亏是落败了的桃花,不然便真的大煞风景也。小墨白,你的第三招呢?”

这人看起来懒极了,满地花泥零落,他随意便可躺下去,洒脱无忌、率性风流可见一斑。墨白道:“第三招我还未曾领会要义,强行使出只是照猫画虎,不堪一用。”

“你倒有自知之明。”燕亭百无聊赖地拈起一朵落花:“第一招耍得还算流畅,第二招已显生硬,路漫漫其修远兮,你还是好好修炼吧,待你把孤阳神剑的招数学全了,还愁江湖上没有你的名字?”

墨白一噎,道:“学他人武功从来不是我所追寻的,凡世间绝学皆有招法可循,有路数便有弊端,我一直坚信临敌应变才是王道,而非拘泥于章法。”

燕亭勾唇一笑,仰首喝尽壶里的酒:“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的见解固然有点道理,但没有摆清自己的位置。天下武学分门别类,俊彩星驰,单单一个‘剑’字便足以惊艳古今。”他拾起身畔的含光剑随手一弹,发出“锵”的一声:“剑者,攻杀之器,变化穷极可驭八方,若要破之必先懂之,你不过刚刚摸到点上乘武学的法门,连招式还没有熟悉就敢妄自尊大小瞧他人,那你这一身的武功是怎么来的?”

以墨白含蓄内敛的个性,绝无贬低剑道前辈之意,也不理他话中奚落,只道:“你说的我都懂,对我来说,剑就是我的生命,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剑者,必须要有更深刻的领悟。世上剑法虽杂,万变不离其宗,纵然百川纳海也非一朝一夕之间,学鉴他人剑法只是其中一步,我最终要做的是参悟离招之剑的境界,这才是我的道。”

这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只有聊及武学功法才会极感兴趣地侃侃而谈,燕亭心有所感,突然有些可怜他:“悟剑道,知前命,着眼看尽人生路,可叹于武学一门参公造化者能有几人,你找到了追求却也把自己给禁锢起来,是幸亦非幸也。”

拍开封泥,浓郁的酒香洒满桃林,二人盘膝树下举坛畅饮,及至四周摆满了歪倒的酒壶,方才并肩朝林外走去。燕亭拨开眼前一条鲜翠的桃枝,信口道:“小墨白,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君上大人为何不辞万里赶来西域,莫非又憋着坏水打谁的主意?西夏、古墓、梁国还是那伙征缴塞外的江湖侠士?”

少年俊朗的面容微醺,一对星眸却清光湛湛,愈发黑透发亮,显然未给酒气所扰,乜他一眼道:“想知道自己去问。”

燕亭道:“你小子太不地道,本公子的事你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轮到我这儿你却替他守口如瓶。别以为我不知他是为了一个女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倒是个性情中人,我只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他的魂都给勾来了,来日必得长长眼。”

墨白脸色愈黑,对他话中的大不敬显然颇为介意,燕亭于是笑:“得,我不在你面前编排他就是。其实话说回来,你也不必对他敬若神明,成日高高在上地供着。他这个人呢,说到底就是心思深沉攻于算计,喜欢把一切都掌控于股掌之间,哪里比得上本公子逍遥自在。”

随着年岁阅历渐长,墨白司空见惯了江湖的险恶,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遇上公子,故而一直视其为人生路上的启明星,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公子心怀天下,自然不像某些人只是嘴上功夫了得。”

燕亭哈哈大笑:“让你说对了,本公子平生仅好‘酒色’二字,万万离不开一张嘴,知我者墨白也。”

墨白早领略过他的厚颜无耻,亦不多言,二人闲惬地前行,燕亭转过话头道:“说来我还是挺佩服叶湘的,当此乱世群雄逐鹿,多少的人杰英豪葬身炼炉,唯他一路平步青云直抵王侯之位,若无这般胆略,又岂配做那乾贞帝寇淮安的对手。”

墨白清亮的黑眸隐隐生出傲气,坚定道:“公子已无对手。”

燕亭未料他会插出这么一句,当下忍俊不禁:“你这小子,平日看着挺灵光,偶尔却也傻得可爱。”

墨白看他,燕亭洒洒道:“东辽长明皇,西夏乾贞帝,哪一位不是雄踞山河的霸主。天枯山上一局化龙棋藏渊纳海、化生日月,至今未分胜负,逍遥侯如此人物居然也入不了你的眼。墨白啊墨白,你该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少年闻言低下头,不知想着什么,燕亭揶揄道:“不过他这人纵有千般好,但有一样是不如我的。”

“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