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一窍未通(1 / 1)本一家首页

Q:怎样看待宋籽不舒服还不告诉你这件事?  A:父爱如山,先忍着。    宋籽侧过脸去看唐深。    打小唐深就是喜怒哀乐不沾脸的人,什么感觉,到了他面上都是千篇一律。唯一不一样的是,他对外都是疏离温和彬彬有礼,对内就一本正经说瞎话,从头到尾没个正形。今天又有所不同,话里都带着刺,宋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生气呢?    这点疑惑占据了她半分心神,连疼痛都暂时搁置。宋籽想不明白,却觉得不论唐深为什么生气,冲她撒气也太莫名其妙了。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汗水顺下眼睫,火烧火燎着灼得眼角泛红。她眼睑下那道痕迹延伸至下颌,反射出稍显黯淡的莹莹水泽。    宋籽的心头,无由来地升起了一分极为难得的委屈,她不会遮掩,不自然地流露出来,表现就是鼻子一酸,转过视线不再看唐深。    她现在看他不顺眼。    宋籽觉得自己这也算迁怒了。她在这方面一向严于律己,不开口是因为怕语气添了怨怼,也不想对唐深发脾气,于是垂下头,默不作声地要绕道走。    唐深一直低头看着她。宋籽生得高瘦,但唐深站在她面前,还是高了半个头,垂下的影子恰恰好将她笼罩在其间,与树荫重叠过后,罅隙间的日光都被掩得严实。在这短暂的几十秒间,他就又开始焦躁不安,唯恐耽搁这一点时间,宋籽会更加不舒服。    唐深当然是在心里憋了股火的。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宋籽的胃不好。食堂里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没料到宋籽根本不当回事,还往嘴里塞冷食,把他看得肝火上冒。但更加气愤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她的逞强。    一个人强撑着疼痛,然后一个人去医务室。他知道宋籽朋友不多,知道宋籽没把这些当回事,也知道她只是觉得太多人了很麻烦,他甚至知道,她一贯原则鲜明,不对他人袖手旁观,对自己倒是要求颇高,独立认真还要负责。但是他看到她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时候,那股火还是一瞬间燃到了顶点。    有意思吗?来找他或者找别人帮个忙都好,这样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有意思吗?    只是他还干瞪着眼,刚憋了句嘲讽出来,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看到宋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抿着唇垂着眼,撇开他的手捂着腹部就要绕道走,惯来挺直的脊背都弯了几分。    什么火都被浇没了。    唐深走几步到了宋籽前面,蹲下后,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    宋籽没吭声,也没推拒,犹豫了几秒钟,就像是败给了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安安静静就趴上去了。    都这么大了,让人背着这件事还是挺难为情的。但是既然是唐深,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必要了。唐深看上去不算健硕高大,但是步伐迈得很稳,因为锻炼也没落下的缘故,背一个女生走一段路绰绰有余。    宋籽在初中时,都被唐深背过。    准确来说,被唐深背着走好像都是常有的事。她小时候忽然胃疼,是唐深背着她找到出租车,才送去的医院。她好像从小到大总是不合时宜地生病,夏天在外面玩多吃一个甜筒,冬天不过吃了顿火锅,这倒霉的胃就开始连声抗议。当时兵荒马乱,唐深背着她就往外跑,一群小孩子的聚会,沈常乐还在打电话通知王妍和宋建华,唐深却已经冲出去了。宋籽记得唐深身体很好,但第一次她胃疼时,趴在唐深肩上,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是凉的。    当时年纪小,其实背着出去也太奇怪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们谁都没有提出来,就好像一生病了靠在唐深身上,就可以药到病除一样。    这也是习惯成自然。难得她今天多了分情绪,只在心想着,让你发脾气,累死你得了吧。    女孩的身段很柔软,纤细又高挑,没什么力气地摊在他背上,唐深也不觉得有多重,至少在他承受范围之内。只是宋籽的呼吸温热,本来就是这种流金铄石的天气,若即若离地绕在他耳边,唐深觉得耳朵发烫,只能靠胡说八道来转移注意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全部功劳都在叔叔阿姨,你不舒服了,我这个记名的爸爸也有权利不舒服吧……你还是快把胃养好了,我今天中午还……”    “唐深。”宋籽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唐深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问道:“嗯?”    他们做这个便宜邻居也快十年了,唐深平日里都叫她“宋籽”,最近旁边没人时,喊“闺女”倒是琅琅上口,可惜从来得不到回应。宋籽不大一样,她向来话少,两个人的聊天基本上都是唐深先开口,她接上两句,称呼就省略不计了。在仅有的几次被迫先开口的情况下,宋籽选择直呼其名。    但唐深喜欢她叫他名字。普通的两个字,然而咬字清晰,听着认真又清脆,不拖沓不犹豫,典型的宋籽式风格。尽管她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这样——    “再开口揍你了。”    唐深:“……”    他被噎了噎,心里想:这恩将仇报的哦。    但考虑到宋籽的身体情况,他还是决定在口头上让着点,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很不舒服吗?”他感觉到宋籽好像连说话都没太大精神了。    宋籽被轻而易举绕过了话,“嗯”了声:“胃疼。”    宋籽也没问唐深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为什么会发现她不舒服。她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自然。大概也是因为她不喜欢麻烦别人,唐深却不是“别人”。熟稔到这种程度,有些东西也不需要分太清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深频频进入她的生活,小时候,长大后,她为数不多的几分真性情和干脆利落,半数都匀给了唐深。    她觉得唐深是典型的喜爱“雪中送炭”的人。这么久了,无论她是难受,愤怒,悲伤,委屈,失望,还是仅仅沮丧,这些负面情绪出现得少也来势汹汹,最后一直站在她旁边帮她的,一直都是唐深。    他这个人明察秋毫的本领真是厉害。不过初中,大家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就被他理得条理清晰,哪个人想做什么怎么想的,他好像全都料事如神。所以她只要有一点点的不对劲,第一个发觉的,永远都属于这位竹马。    同样,宋籽的情绪波动很少,她一贯不喜欢在细枝末节上计较,把“心宽”两个字诠释得彻底。唯独唐深,也只有唐深,能让她毫不顾忌地骂一句“我想揍你”,可以不必害怕依赖和麻烦。    ——虽然这对于唐深来说,好像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唐深没再说话,得到答复后又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把宋籽送到了医务室,交给军医。不过说是军医,也就是从学校带来的校医,她看见这一对少年少女冲进来,丝毫不惊讶,只是熟视无睹般将被子盖到了宋籽身上,询问一番后简短地说:“急性胃炎,先吊水,我去给你拿药。”    她在那边捣鼓着铁架台,唐深又皱起眉:“这两天没有好好吃饭?”    宋籽喝了杯热水,缩在薄薄的被子里,看上去脸色好看了一些:“晒得没胃口。”    唐深条件反射就想多说两句,但看到宋籽的样子,又生生吞了下去。他搬了把椅子过来坐着:“待会你先睡一觉,请假就我帮你去跟教官请,明天也别站着了。”他沉默了一会,又问道:“晚饭喝粥可以吗?”    宋籽点了点头,看着唐深帮她削苹果。从校医那要来的,估计也是刚买的,新鲜又漂亮,苹果皮都泛着清香。她出神地盯着唐深削皮的动作,一圈一圈着不曾间断,动作悠然流畅,像是在作诗。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不要紧?”    半路逃了军训,如果他没有请假的话——当然就算想请假也肯定不会被批假,那么待会再回去,那个一班的魔鬼教官张胜会不会怒火冲天,直接把他拎出去?    “我跟教官说亲属身体不适,”唐深一抬眼就看见宋籽古怪的神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在操心什么,唇角抬起了一些,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身为有心电感应的亲人,我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而且父爱如山,教官要是有意见,全天下的爸爸都会寒心的。”    宋籽:“……”    这么能瞎说,看来是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