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汉武帝刘彻站在未央宫议事厅上,浑身散发无上威仪,又十分得意地对臣子们说,“鸣嘀也不过如此,在我大汉的铁血雄狮之下,死伤以万计。” 刘彻雄厚的声音贯穿整个大殿,直达大殿之外阿娇的耳朵里,接着里面传出臣子们的声音,其中卫青的声音尤为刺耳。 “恭喜陛下,达成心愿,匈奴现在不足为虑。”多么志得意满的声音。 汉武帝喜悦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阿娇从未看见刘彻如此开心,仿佛压抑了很久,今日才彻底释放。 他们真开心,以至于她站在外面良久,他们都未察觉丝毫,一股酸楚味儿从阿娇的心里冒出,也许她不应该偷溜出长门宫,让现实告诉她,她在刘彻眼里已经毫无用处。 是啊,刘彻他是一个皇帝,他的爱只会分给有用于他的人,而没用的人,就像沟渠的桃花,卷啊——卷啊——随东流而去,离开未央宫,离开椒房殿,直到在一条清且浅的小溪里,飘荡了一抹枯黄,几乎是不可察觉的枯黄,那是曾经艳丽如阳的桃花吗?。 回忆者深陷回忆里,直到很久很久,一片落叶落在阿娇的身上,像一只蝴蝶那样翩跹又翩跹,像梦—— 单稚没有打扰,只是看着面前这个奇怪大汉女娃,明明不大,却总有大人眉间的忧愁,这忧愁又好似化不开的流水,美出七分,透着三分奇怪。 下一秒,阿娇流泪了,这可把单稚吓坏了,他可不知道如何去哄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旋即手脚像是不知往哪里摆放似的,想用自己脏兮兮的手抹去面前这个孩子的眼泪,又觉得自己太脏了。 单稚第一次觉得人的眼泪像珍珠,让人觉得好看又心疼。 “女郎,怎么了?”单稚稚嫩的脸上爬满担忧,却始终没敢为阿娇抹去眼泪。大汉虽民风淳朴开放,但尊卑有序,身为奴仆身份的他,不可触碰主人的身体。 阿娇被单稚声音惊醒,从前世的回忆里抽身而退,看向单稚那张惊慌失措又倔强的脸。 “不熟悉!” 单稚这个人她前世从未见过,但可以肯定的是:前世的刘彻认识他,就算不认识,至少知道。 “你真的叫单稚吗?”阿娇紧紧地盯着单稚,之前那八分忧愁转瞬之间变成八分孩儿气。 单稚听阿娇的问话,眼睛里虽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隐藏起来并快速答复阿娇他确实叫单稚。 两人依旧对视,一阵微风袭来,树上的落叶一片一片地掉落。 “女郎,为什么要这样问?”单稚试探阿娇,不可能的,他的身份除了他自己,没有谁知道。 阿娇笑了笑说道,“因为你长得有点不像汉人,口音似乎也有点不对。” “翁主说笑了,单稚是正儿八经的汉人,只不过从小生活在与匈奴接壤的地区,经常有人误会我是匈奴人。”单稚的话很实诚,几乎找不出任何怀疑的地方。 树香飘满院,阿娇看着真诚的单稚,时间过去良久,才缓缓开口,“单稚,跟我去黑市吗?”阿娇问得很随意。 “好的。”单稚低下他原本高贵的头颅,丧家之犬能够活命,已经是老天对他最大的优待。 这会儿秀妲已经醒来,看见床上的被子凌乱地铺着,却没看见翁主,秀妲身体一抖,从头到脚打一个机灵,旋即从凉席上抖落开被子,穿反鞋的她头发没顾得上梳洗,边跑边喊,“女郎,你在哪儿?” 阿娇闻声看向东边,只见秀妲披散着蓬松而微黄的长发,神情慌乱,东瞅瞅,西瞅瞅,瞅了好一会儿,才瞅到她。 “女郎,真是吓坏秀妲了,您怎么跑这儿来,您要是不见了,秀妲可能也活不成了。”秀妲提裙连忙跑到阿娇面前,气喘吁吁地接着说,“以后您可不要这样吓秀妲了。” 阿娇微笑地点点头,心里想秀妲什么都好,就是太操心,“我又不是小孩,难道还不允许单独来庭院走走。” “女郎您才八岁,虽然您的智商堪比成人,用“老奸巨猾”来形容您非常贴切,但年龄摆在哪儿,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容易盯上你。”秀妲边说边用眼睛瞄准单稚。 单稚心里不是滋味,秀妲那警戒的眼神,好似在说他就是那个心怀不轨的人。皇天在上,日月可鉴,他的想法简单,只要有人赏口饭给他吃,他甘愿卖命。 “你呀,你呀,成天疑神疑鬼的,本女郎在想要不要去医馆。” “什么!”秀妲一双秀气的大眼睛在阿娇身上来回扫视,“女郎你生病了吗?要去医馆吗?” “我没生病,替我更衣。”阿娇无奈地领着秀妲进了房。 单稚抬头看天,微眯着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单稚拾起角落里的扫帚,安静的扫着,岁月静好,也许讲的就是现在的单稚。 ……………… 长乐宫。 窦太后最近有些忧愁,馆陶入长安已经半年多,长安的棠邑侯府也建造得差不多,陈须季,陈蟜她都见了,可就是没见阿娇。 哎!馆陶称小阿娇病了,不能出门,由此窦太后也没下令阿娇来长乐宫觐见。 长乐宫里此时的气氛紧张,宫人们做事万分小心。太后年事已高,身体虽健朗,但也经不起如此忧愁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驾到。” 窦太后因为儿子来了,脸上的表情稍稍愉悦些,其实她更偏爱梁王刘武。 “母亲可安好?”刘景恭敬的态度,在常人眼里实在不可思议,都说先帝刘恒是孝子,如今看来,刘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窦太后叹口气,说道,“最近,母后的头疼得甚是厉害。” 刘景担忧母亲的身体,旋即说道,“儿已宣梁王进宫。” 窦太后忧愁的脸马上笑开了花,刘景低垂的眼眸一暗,自小母后就偏爱弟弟刘武,他曾经嫉妒过,却从未问过母后为什么如此差别对待。 倘若他刘景不是嫡长子,大汉皇位不是传长不传幼,怕是这个皇位由不得他坐。 不过刘武性情宽厚,懂得知进退,他也乐于去宠爱刘武,让母后开心。 “梁王可能半刻钟就能到长乐宫来拜见母后,儿还有奏折还未批阅,儿就先行告退。” 窦太后手一挥,说道,“去吧去吧,每次你在,你弟弟刘武总是拘束的模样,看得母后心酸。” 刘景走后,梁王刘武便进了长乐宫。窦太后看见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来了,伸出手示意刘武过来。 “儿拜见母后。” “过来,过来,让母后好好看看。” ……………… 阿娇一行人等都进入盐渎黑市,黑市脏乱不堪,青石板上到处是人的粪便。 一身贵女打扮的阿娇与这里格格不入,微蹙的眉毛,显示其主人的心情。孙奇面无表情,阿娇早已见惯不惯了,孙奇他这个人无论是走在汉白玉铺成的街道,还是走在脏乱的青石板街道,他都一个表情,“心如止水”这个词语简直是为他打造的。 单稚十分厌恶这个地方,曾经他被人关在这个街道的铁笼子里,任达官贵人们挑选抽打。 关在这种低等地段的铁笼子里的人,都是外来人士,基本都不是大汉人,有的是匈奴人,有的是百越人……还有一种人,长得黑不溜秋的,人称“黑奴。” 阿娇对这些黑奴没兴趣,太丑了,太不符合审美观,她甚至在想,女娲娘娘为什么会捏造这种人,可能是女娲娘娘打瞌睡,不小心才将这些黑奴捏造得如此丑。 被关在笼子里的黑奴伸出一双干煸如柴的手,期望阿娇能带他们走。阿娇岂能不懂这种手势的意义,这些黑奴期望她救他们。 可惜,她不是救世主,只能麻痹自己,无情地走过。 身后传来的哀求声,让阿娇感到莫名的烦躁,那一声声鞭打,一声声嘶哑的尖叫,让阿娇觉得自己再度残忍起来,也许佛光的洗礼只在于一时,慈悲也只有一时。 那些黑人们已经皮开肉绽,阿娇没有回头,那一声声嘶哑的尖叫声已然远去。 来到黑市的中心地段,这里青石板干净许多,关在铁笼子里大多数是黄皮肤的少年,看起来像大汉的人种。阿娇微抬眼眸,扫视四周,可惜,没有一个像单稚那样,拥有桀骜不驯的眼神。 阿娇有点失望,这些人不适合跟着她,不!不对!西南方向有几个蜷缩在笼子里的少年不一样,他们对她的到来没有一丁点儿兴趣,他们就像死了一样躺在笼子里。 “女郎,真是好眼光,这几个人有些武功,相貌中人之姿,以前卖给几个大户,他们动不动就逃,”说到这里的小厮脸上十分自得,说道,“不过再怎么厉害,每回都被我们抓回。” 阿娇不吭声,即使她很满意这些人。 人口贩子打量不动声色的阿娇,赶忙说道,“女郎要是降得住他们,就买走,几个人打包卖,两百刀币如何?” 阿娇依旧不吭声。 人口贩子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双手相击,哎了一声爽快地说,“一百八刀币,女郎可不能再少了。” “成!秀妲给钱。” 人口贩子接过钱,旋即用粗蛮的手段将几个少年从笼子里扯出。其中有一个黑发少年突然抬起头,以豹子的迅猛向阿娇攻击开来。 阿娇下意识退后一步,孙奇反应敏捷,用力一拳挥向少年的胸口,少年的身体随之在天空中呈弧形重重地摔落在地,由于孙奇用力过猛,少年吐血不止,捂着胸口直垂,好似这样能减轻痛苦。 “孙奇!”阿娇大喝,“谁让你杀人的,我有命令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