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鸳看着站在结界中的琴歌,微眯了眼睛。这么多年不见,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一如既往的惹她厌烦。 当年,她若不是被琴歌暗算,失了一身术法,又恰逢三万年之期,在十九重地府睡了数年,把前尘往事都睡忘了,她早该回到万仙门,找到琴歌,把恩怨了结一番。 不过如今一并了结,也不算晚。 “琴歌,”重鸳朝她招了招手,冷声开口,“来,你出来。” 站在结界里,受着旁人的庇护,算什么本事。 “冥皇以为我不敢么?”琴歌向前走了几步,还没开打就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又一个三万年将至,当年冥皇是怎么输在我手上的,而今你亦会怎么输在我手上。” 狂妄! 重鸳冷哼一声,虽说她眼下术法是有些不够用,不过她加把劲努努力,再靠着流光剑给她争口气,对付琴歌和她身后那两个小妖物,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再者说,她这次醒来只遇见了萧黎,而没有遇见琴歌,想来是当年事了,萧黎历劫结束回归本身后,记起一切将琴歌给处置了一番。 最有可能的处置,就是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应该是给关回到这些妖物口中的缝隙之内了。 那里,对他们的法术应是有很大的压制和削弱,不然她不会感受到,整整三万年,琴歌法力竟然一点没涨,还大不如当年。 “别废话,你敢,就出来。” 琴歌明显犹豫了一下,身后跟着的小妖物走上前来,在她身侧耳语了几句,说的什么,重鸳倒是没听清。总之他们说完之后,琴歌瞪了那妖物一眼,随即几步从结界里跨了出来。 重鸳觉得,那妖物应该是劝她别出来,但在琴歌那种性子听来,恐怕那些话比激将法还管用。 “冥皇大人,有些事我忘了跟你说,”琴歌在重鸳十步开外处站定,笑的花枝乱颤,“赤魔大人出世,看上了你幽冥司的这些个部下,已经收为己用了。” “哦?”重鸳笑了一下,“那你问问你们那赤魔大人,我幽冥司的部下,用着可还顺手?” “你!” “本皇亲手带出来的人,和你们赤魔大人带出来的可不会一样。” 赤魔战败,手下如树倒猢狲散,投降归顺的事做的异常顺手,但她带出的人不会。 九崇不会,叶殊不会,她幽冥司万千子民更不会。只会战死,绝不会为虎作伥。 “你别得意,”她的镇定,是琴歌始料未及的,为了乱她的心神,琴歌道,“忘川河畔尸骨遍地,忘川河水血红一片,幽冥司已经变成修罗场,最让你得意的人……” 即便表面再佯装镇定,但心中还是难免会有刹那的慌乱。 “冥王叶殊,已经重伤被关进了九层炼狱。” 九层,关的是作恶多端无法转世的堕仙和魔族首领的魂魄。他们,是六界之中最恨神仙的人。 叶殊……怕是要受苦了。 赤魔想要叛乱,重返三界,想必是破除十八层地府,放出一切魂魄重返人间,来与仙族作对。 “还有你那个跟班,”琴歌上前一步,继续说,“他可是誓死都要捍卫你那十九重地府,就那么点微末法力还想与赤魔大人抗衡,如今……” 重鸳心上一沉。 在冰原得知一切后,她就知晓九崇怕是活不了了。以他的法力,根本不是赤魔的对手,更何况他已经受了伤。不过知晓归知晓,但只要没见到他的尸身,她就不会相信。 毕竟,九崇曾答应过她,只要她这个姑奶奶在,就会永远留在十九重地府的。 琴歌清楚的看到,重鸳脸上的镇定开始瓦解,得逞的笑容弥漫在脸上,她回头对身后的妖物轻声说了些什么。那两人领命后走进了幽冥司入口,不久之后,又步履匆匆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个人进去,三个人出来。 重鸳看到他们胳膊上架着的人,胸口的闷痛转瞬传遍四肢百骸,心底怒气如火燎原腾然而起。 九崇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不知是昏迷还是已经死了。架着他的人撤了手臂退后一步,他就那样软软的瘫倒在地,连痛哼声都发不出来,脸贴在地上,一动都没动。 以往她每次从外面回到幽冥司,九崇都会提前感应到,站在入口处迎她。脸上总是一副气恼她贪玩的模样,可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叫她——姑奶奶。 每次回来,都会听到他这样叫她,可这次…… 重鸳深吸了一口气,放弃克制心里的怒火,头一寸寸的抬起,视线从九崇的身体上离开,落在了琴歌那张丑陋异常的脸上。 她双眼通红,周身气力震荡开来,衣袍翻飞猎猎作响,掌心抬起的刹那,半空中银光乍盛,消散后流光佩剑稳稳的躺在掌心。 重鸳握紧剑柄,凝聚周身法力,闪身向琴歌攻去。剑气逼人,招招致命。 琴歌晓得她的法力坚持不了多久,不与她交手也不还手,只是脚步移动仔细躲着她的剑招。 她以为,不还手就能赢么?真是妄想。重鸳抬手从剑身上划过,将周身法力注入剑内,剑身震荡悬在空中,翁鸣细响过后,幻出九把剑影,片刻不停地刺向琴歌。 琴歌大惊失色。 这是当年九崇在万仙门对她使出的杀招,最后没能杀了她,却伤了最心爱的女人。如今,九崇没有完成的事,她这个姑奶奶怎么也要完成。 不只替他报仇,也清算当年旧账。 琴歌退后几步,心知自己根本躲不过,于是向当年一般撤了抵挡的术法,五指向身后一勾,将站在一旁的妖物勾到了身前,剑影转瞬刺穿了他们的身体。连丝毫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魂飞魄散。 九剑合一,片刻不停地向结界处飞去。琴歌以为用他们阻挡片刻,足够她躲回结界之内,可就在她一只脚刚踏到结界边缘时,胸口处蓦地一凉,继而浑身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她僵硬着身子,低头看着透心而过,正在滴血的剑尖,血迹从唇角蜿蜒而下,同她的身体一起,落在了地上。 流光飞回重鸳的掌心,瞬间化为无形。重鸳几步上前,抱起地上的九崇。 “九崇,”她跌坐在地上,让九崇躺在她手臂中,“九崇,姑奶奶回来,你……你竟然连眼睛都不睁,是不是皮痒,想我治你的罪了?” 颤抖的手,忍不住开始摇晃他:“九崇,你的命是姑奶奶给的,我不让你死,你敢死!你要是死了……” 一声,低到近乎于无的笑声,飘进了耳朵。重鸳看着怀中的九崇,双眼慢慢睁开。 虽然没有往日的神采,但却足以让她欢欣。 “九崇,”见她醒了,重鸳想也不想的聚起周身气力,将手抵在他心口,“我会救你,你别怕。” “姑……”九崇用手,将她的手从心口处拿来,“姑奶奶,你……快走,幽冥司……” “我知道我知道,幽冥司姑奶奶会夺回来,叶殊他们都不会有事,你……”重鸳拼劲全力的眨了下眼,却还是没能克制住那滴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啪的一声落在了九崇的脸上,“你也不会有事。” 九崇勉力扯了扯唇角,身子似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微微的颤抖:“姑……奶奶,九崇想求您一件事。” 九崇放开重鸳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碧蓝色瓷瓶:“这里……是晴风的魂魄,待降服赤魔,姑奶奶可否同司命星君说说,让……让我与晴风,让……我与……她……” 与她如何,九崇终是没有说出来。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无神的双目再次闭上,重鸳知道,他的眼睛再不会睁开,那个整日唤她姑奶奶的人,再不会回来了。 重鸳拿过他手中的瓷瓶,紧紧的攥在手里。 “我答应你,”眼前有些模糊,头脑开始眩晕,天地好似在逐渐离她远去,在晕过去之前,重鸳听到自己在说,“我有生之年,定让你与晴风结永世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