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宴之眉梢微微挑起,语气轻飘飘地问道:“求我?”
“正是,”薛朗维持着跪拜的姿势,正色道,“学生前几日外出...鉴赏字画时,偶然间听得了一件大事,此事关乎国祚,学生万不敢藏私,故而特此奏请陛下定夺。”
见他将此事说得如此严重,秦宴之饮茶的动作一顿,随即点点头道:“你说吧。”
薛朗缓缓松了口气,恭敬回道:“回陛下,其实也就是两日前的事。因着学生喜好看些杂书,且对辽夏二国的历史有些兴趣,故而专门学习了这两国的语言和文字。”
“那日学生在一屋外偶听得屋内二人在说辽国话,君子非礼勿听,学生本不想听墙根,谁知那二人应当是觉得无人能听懂,故而旁若无人的大声吵嚷,学生即便是不想听也不得不听。”
“说重点。”秦宴之抬手按了按眉心,御史台薛大夫是个惜字如金的,没想到他儿子却是个话痨,说了半天都说不到正题上,也不知道究竟随了谁。
“是,”薛朗神色微凛,忙将铺垫砍掉了大半,直入主题道,“学生听闻那二人在谈什么军队马匹之类,还隐约提到了夏国,当时学生心中便觉得有些古怪,故而凑近了些继续...偷听。”
他面露几分羞赧,稍顿了顿继续道:“他们二人应是有些醉意,故而说起话来含混不清逻辑混乱,但学生大致听出了几个要点,其一,辽国与夏国应当达成了某种协议,两国如今看似打得不可开交,其实却暗中将大部分兵力转移到了我国的边境旁,不知何时便准备突袭。”
“其二,我国的军士之中,似是有他们的...探子。”他说完这话,悄悄掀起眼皮,目光隐晦地扫向了池萤所在的方向。
“你看我做什么?”池萤有些莫名,心中却不自觉地微突了两下。
“县主,”薛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此时说来与您也有些关系,这也便是今日我来寻您的缘故,那二人话语间还提起了十年前的一段往事,便是当年陆将军与小陆校尉...那件事。”
池萤闻言微怔,随即将他刚才所说串了起来,微微蹙眉道:“你的意思是,我爹爹和阿兄身殒沙场,说不定另有隐情?”
薛朗点点头,“正是,那二人虽并未详说当年之事,但却十分自得于陆将军最后参加的那场战役,说什么‘还是将军料事如神’‘多亏了那位给的线路’之类的话,在下虽不能笃定当年一定有蹊跷,但觉得此事还是应当告知县主才是。”
当年陆骏捷与陆篪二人战死沙场之时,陆萤不过十岁。她同母亲住在京中,一切关于父兄二人身殒的传闻皆是道听途说,故而在她的记忆之中其实并没有太多与之相关的细节。
人们都说是陆将军误判了对方的兵马数量,又思虑不周中了敌人的圈套,即便他们能以一敌三,终究还是不敌对方源源不断的兵力。但具体真相如何,其实她也无从知晓。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倒也从未有人怀疑过其中可能有探子的手笔,可如今薛朗却说这事有蹊跷?
池萤不由得微微有些失神。
“薛公子,”秦宴之见她神色恍惚,将声音略放低了些,转头同薛朗道,“此事你做的不错,朕已经知晓,当日那二人可还曾提到过两国联军的兵力究竟有几何?”
薛朗闻言眯着眼回忆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道:“未曾,那二人口音粗鄙,说的并非辽国贵族所用的敬语,学生猜测那二人其实也不是什么高级官员,应当只是作为边缘人物有所耳闻罢了。”
秦宴之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沿,沉吟半晌后点点头,“嗯,倒也是,罢了,这些消息已是来之不易,薛公子忠心爱国,朕心甚慰。”
薛朗忙叩拜谢恩,“这都是学生应当做的,陛下谬赞了。”
“薛公子,我倒是还有一事不明。”池萤突然开口,室内的另两人便齐刷刷将视线投了过去。
薛朗略缓了片刻,回道:“县主但说无妨。”
池萤单手托腮,眉间挤出了几道浅浅的沟壑,道:“既然此事事关重大,你又是两日前便得知了这消息,那直接告诉令尊,让薛大人上奏陛下岂不省事,又为何还要兜这么大的圈子来找我?
她换了只手托腮,将头歪向另一侧,继续道:“今日碰上了陛下算你运气好,你便有机会将此事全盘托出,若是陛下并未出现,你又当如何?”
“这...这个...”薛朗突然面色涨红,目光左右闪躲不敢同她对视。
这反应让池萤有些哭笑不得,“薛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薛朗却并未回她,而是突然转向秦宴之拜了拜,请罪道:“陛下,学生刚才的话中确实有些隐瞒,只是并非刻学生意欺君,乃是...乃是,学生去看字画的地方有些...不太妥当,怕污了圣听。”
“哦?什么地方,说来听听!”池萤突然来了几分兴致,没想到这小伙子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居然也会去“不妥当”的地方。
薛朗哪里能想到这县主居然如此大胆,碰到这种话题不但不避讳,反而还兴奋的像喝了鸡血一般。
他不自觉地又低下头去,声音有些怯懦,“回陛下,回县主,在下去的是...惊春阁,那说辽国话的二人,便是在惊春阁的包间中听到的,家父向来重清名,故而在下并不敢将此事告知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