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只剩下风扫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儿惊啼,仓皇逃入夜色,噗噜噜,杯中浮起一根茶梗,戳破了月亮。
“老先生———”
“诶,女娃娃,莫蒙我。”全应慢条斯理的撕开巧克力曲奇的包装纸:“我明白着呢,可不是你能唬弄的。不过你们也别紧张,还当我是那法海一样,我没那么深道行,什么也做不了。”他咬着曲奇饼干,露出孩子一般好奇的目光:“你们这种情况我只在祖师爷的手札里见过,是天赐的机缘,实在太好奇了,没想到吓着你们了。”
正常人都会吓到吧喂。林霭在心里翻了个劫后余生的白眼,问道:“那道长叫我们来,是想知道什么?”“想知道,诶,想知道,祖师爷手札里的那一对,是对苦命鸳鸯,在一处殉了情,赶上天时正好,才有了一场机缘。你们呢?”全应头上的发髻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样子滑稽,林霭僵硬的勾了勾嘴角:“不,我们不是什么鸳鸯,也没殉情。只是一起吃了顿饭,我跳下去的时候她没来的及走。”
“吁!”
全应长长的吁了一声,好像听见什么好玩的事情:“就你跳了?”
“对。”
“她没跳?”
“没有。”
“嘁!”全应翻了个白眼,屈起手指叩叩桌面:“你当你有多大本事,是厉鬼还是无常?能带走个生人魂魄一起轮回?”
“…………”
“生…人?所,所以,您的意思是…”林霭瞪圆了眼睛,缓缓转向旁边脸色苍白的宿芥:“……宿宿?”
“嗯。”
林霭愣在当场,一边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一边垂头不语的心上人,好像都被隔开好远好远,时空折叠扭曲,他耳边似有凄厉的风声,当时是这样的吗?他逼着自己牟足了力气回想,和身体一起破碎的回忆片段在脑海里重组——
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上过的表情管理就是一场笑话,在危急时刻没有半点作用,林霭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应该看起来很难看,他尽量轻柔的握住那双冰凉的小手:“……是不是我?是因为我,把你拽下去的吗?”
宿芥没有说话。
“我,我还以为,不是这样的,我以为只是叫你看见了我——”林霭想起来自己还曾经磨着宿芥问过,他是怎样怎样着地的,是不是像个摔碎了的番茄,还是摔碎的西瓜,是不是动静很大,像个炸开的烟花——林霭的嘴唇都抑制不住的哆嗦起来,他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宿宿,是不是吓坏了?”
“道长,我们确实不是殉情。”宿芥抬起头,用力的一点点抽出手:“是我自己跳下去的,没有他,我也会跳下去的。”
宿芥美目微垂,不敢去看林霭的反应,甚至在心里不着边际的想着,也不知道是自己害的爱人丢了命更难受,还是听说爱人一生凄惨无望自尽更难受。
“这样啊,那这事来的巧,你比他们还巧。”全应把手边的巧克力饼干向前推了推:“命苦,多吃点甜。”“能改命么?”宿芥苦笑着拿起一块,就着茶放进嘴里。
“不能,但能舒心。”全应笑笑,抖落衣上的残渣,敛好道袍,活脱脱就是个隐居山林的老神仙:“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别过的担惊受怕。我也不是来寻你们开心,你俩的红绳上有个结,诶,有个结,需得自己解开。”
说完他支着拐杖,转身向院门走去,还不忘收走那半盒巧克力曲奇,肥大的道袍被风吹的鼓起,衣摆下露出一只孤零零的布鞋。
宿芥收回目光,看向身旁一直没再说话的男人,他低着头,宛如一尊俊美无俦的冰雕。
今夜无人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