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公主笑了笑,不再说话。
一行人终于入了安陵县城,今日的安陵城,四面八方的乡邻都入了城来逛庙会,热闹拥堵,马车入了城,行过一截路,便无法再继续向前行进。
上官玥扶着月华公主随着人群往前漫步,路上遇见不少熟人,本欲同上官玥打招呼,一见她身旁站着的气势不凡的月华公主,心下猜中了月华公主的身份,便不敢上前,只在上官玥看向他们时,冲着上官玥挥挥手。
是庙会,自然便会有戏班来跑庙会,安陵城并不算大,不过走了一时半刻,便来到已经搭建好的戏台前。
今日唱的是岳母刺字,月华公主来了几分兴趣,带着人便落了座。
戏台上唱的极热闹,戏台下的人看的也都入了迷,月华公主却出神的看着戏台,岳母饱含着泪水拿着针在岳飞后背刺上了四个大字尽忠报国时,有没有想过她亲手将自个儿的儿子送上了战场,让他去保家卫国,有朝一日会含冤而死呢?
虽说后来沉冤得雪,而那奸佞也被株连九族,赔上了性命。
可是,死去的人就是已经死去了,再也无法醒来。
自从严玦开始重查太子一案后,朝堂之上再出什么样的事情,仿佛都不会再让人多么震惊。
便是二皇子李泽城在洵帝赐婚后,过了二十日便跪在御书房说他不想要这门婚事,都没叫人觉着多意外。
当然,还是有人在意此事的,张皇后当场晕倒,相爷犯了心疾,张采薇也摔了满屋子的瓷器。
李泽城跪在御书房外,已有三个时辰。
朝臣、宫人时不时的从他身旁路过,路过时,还都会忍不住放缓了脚步,想要打量打量他此刻神情。
他却很坦然,任凭旁人打量他。
直到严玦从御书房中走到他面前时,他方才带着些许苦笑,“严将军,你也想看我的笑话?”
虽然此处并不好说话,严玦还是停下了脚步,垂下眼眸看着跪在地上之人,“我只是意外你敢违抗圣旨。”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意外你会违背皇后意愿。”
这场婚事,对张皇后和张相而言,是双赢的事情。
对李泽城而言,亦是如此。
此处并非闲谈之处,严玦收回了目光,往前走去。
留下李泽城继续跪在原处,没过多久,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小雨,起先不过米粒般大,雨势渐起之后,下的又快又急,雨水在李泽城膝下蓄了厚厚的一层。
王公公站在门口看了好一回,方才悄声入了御书房,同洵帝说道:“皇上,二皇子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这会儿又下了雨。”
洵帝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睛精光一闪而过,“怎么,你也要同他说情?”
语气寻常却又叫人不寒而栗。
王公公忙跪下,“奴才不敢。”
洵帝轻抚着右手上的白玉扳指,“方才严卿也替老二求了情。”
王公公不敢接话。
“朕倒是想不到,满朝大臣中,竟只有他为老二求情。”
“王陆,你说这是为何?”
王公公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大概是严将军心善。”他如何敢说,二皇子要退亲的举动,得罪了洵帝不说,也得罪了张相,还有同张相站在一边的那些位大臣们。
何人敢来为二皇子求情?
洵帝看着窗台那一盆如今早就枯萎了的花,嗤笑一声,“他心善?”
“你难道没瞧见,这两月,他抄了多少官员的家。”
王公公苦不堪言,早知道皇帝会如此,他方才就不应该多嘴为二皇子求情了,反而落得一身骚。
可他又不能不回洵帝的话,他绞尽脑汁想过,方道:“依奴才所见,严将军抓的都是贪官污吏,都是该抓之人。”
洵帝没有动怒,反而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讲。”
王公公只好接着说道:“奴才想,这些个贪官污吏被清扫之后,我大沅将会添更多的肱股之臣,这是大沅之幸。”
洵帝缓缓开口,“若非你日日跟在朕身边,朕都要怀疑你私下收了严卿的贿赂,才会这般给他说好话。”
王公公背后一凉,“奴才哪里敢,奴才只忠于皇上。”
“朕又没说要罚你。”
王公公额头上冷汗只顺着往下流。
“行了,你去传话,让老二回他的皇子所闭门思过。”
王公公松了一口气,知道洵帝这是放过了他,忙起身,“奴才这就去。”
他疾步踏出了房门,撑着伞走进了雨中,“二皇子,皇上口谕,让您回皇子所闭门思过。”
李泽城浑身湿了个彻底,冲着御书房的门磕了三个响头,雨水四溅,朗声道:“儿臣谢过父皇。”
王公公忙招了宫人上前来扶他,却被他拒绝,撑着地面摇摇晃晃起了身,对着王公公一笑,“多谢王公公替我求情。”
王公公苦笑,“哪是奴才替您求情,是皇上慈爱,心疼您跪在雨中呢。”
李泽城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等父皇消了气,我再来请安。”
说完这话,他又拒绝了旁人要给他打伞,独自一人淋着雨缓缓朝皇子所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遇见了许多宫人,那些试探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目光,他都不甚在意。
他再没有像今日这般轻松自在过,他活了十九年,只有今日这一天,是他为了自己而活。
严玦坐在书房里,看着屋檐上的雨水连成了线往下落着,落在地上时,却又会四分五裂的飞溅。
还有十日,便是他要给洵帝一个交代的时候了。
时间紧迫,他却一日日的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蓝凨端了药走进来,瞧见他开着窗,忍不住皱眉上前将窗户给关好,训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个儿的身子。”
这样的阴冷天气里,严玦胸前那一道伤,总是会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严玦捧着温热的汤药,“蓝先生,若是十日后,我不能活着走出皇宫,你便带着刘瑜他们前往安陵。”
“这些年,辛苦您了。”
当年,若不是蓝凨将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他也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蓝凨听着他如同交代遗言一般的话语,忍不住呸了两声,“阿玦,我救你,可不是让你现在就去死的。”
“你若不能活着,那我当年救你有何意义?”
从前,他云游四方惯了,四处救人,可这几年为了严玦,他日日都守在将军府的这一方宅院之中,哪儿也去不得。
蓝凨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得活着。”
“安陵还有等着你的人,你忘了吗?”
严玦安静地听他说着,只是睫羽轻颤,暴露了他此刻的心绪并没有多宁静。
蓝凨待的时间不过,不过一时半刻,刘瑜便敲了门进来汇报正事,蓝凨收拾了药碗,看着他,“无论如何,你得活着。”
屋中气氛有些凝重,便是刘瑜进了屋半晌都没有开口。
严玦抬眼看向他,“如何了?”
刘瑜回过神来,忙回道:“已经都安排好了。”
严玦应了一声。
刘瑜又道:“二皇子退婚一时,引得相府大乱,张相已经无暇顾及其它,不会注意到我们的动作。”
“再有两日,便能动手。”
他甚少会在说正事的时候,说起题外话,可是此刻他却放低了声音,说道:“主子,十日后,我们不会输。”而您也不会死。
他们都会活着,活着离开这座皇城。
严玦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果然如同刘瑜所说的那般,相府已经乱做了一团。
本是欢欢喜喜的做着嫁人准备的张采薇已经哭得不成人形,再也不能保持她一惯的娴雅得体。
她不停地朝着人群扔着东西,大声尖叫着,“都给我滚。”
她已经气疯了,“李泽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奴仆们劝了又劝,却又无法劝的她喜怒,又不能去请别的主子过来安慰她。
张夫人已经哭晕了过去,张老夫人一病不起,大夫都还在她房中替她看诊。
张相坐在书房中雷霆大怒,多年来喜怒不显人前,今日也脸色气得通红,位极人臣三十载,再没有人敢像今日这样给他难堪。
他张家的婚事说退就退,李泽城再是皇子又如何?
这些年,他对张皇后可谓推心置腹,而她张皇后母子又是如何对他相府的?
以为登上了后位,就能让她儿子成为太子,成为这大沅的君主吗?
“他以为凭他自己就能登上太子之位?”
近侍忙宽慰他,“相爷,奴才瞧着椒房殿的动静,皇后娘娘不像是事先便知道二皇子今日会去向皇上请求退婚呢。”
张相依旧怒不可遏,“她知道不知道,如今还重要吗?”
事已成定局,相府今日颜面扫地,成为了朝野的笑柄。
又有奴仆前来,“相爷,安阳侯府来了人,可要见?”
“不见!让他们滚!从今天开始,相府同他们安阳侯府再无瓜葛!”
“是。”奴仆忙应了声躬身退下。
离一月之期越来越近,将军府上下安静非常,气氛凝滞,人人走路都悄无声息,害怕触动空气中那支无形的、蓄势待发的弓箭。
是夜,漆黑的夜空忽而被一道明亮的火光点燃。
作者有话要说:盆友们,就是明天,明天正文就要完结啦。因为剧情线明天结束。
可是甜甜的番外就要开始了!
感谢直到今天都还陪着玥儿一道走来的小可爱们。
ss你们猜出来了么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