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雾觉得他对季理古还是比较上心的。
季理古家里有钱,性子不坏,可惜他太倒霉,出生在七月半,命格不好,从小受那些东西欺负。
叶雾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他受梦魇折磨,每日惶恐睡去,又带着恐惧惊醒,十二岁的孩童瘦弱干瘪,看着竟还没五六岁孩子个头大。
他当时就想,多可怜的孩子。
叶雾入了他的梦,梦里幼童只身一人站在无尽地狱之中,身后形貌丑陋可怕的魇鬼手提五尺长刀,往他细白娇嫩的脖颈劈下去。
头颅落地,一双惊恐的大眼瞪得滚圆。
死去的幼童很快又在另一个地方复活,魇鬼再次追过去,一遍一遍,在梦境中无数次杀死他,鲜血汇聚如小溪潺潺,头颅堆砌如山……
烦死了!
叶雾揉了揉眉头,把纸揉成一团。
五日后,叶雾到了清灵镇。
师父的道观就在左边的那座山上。
小镇临山靠水,早上下了场太阳雨,空气温暖潮湿,带着苔痕的青石板上还留有积水,积水上飘着枯叶。风吹过山间树梢掀起层层绿浪,再带着一丝丝凉气吹进小镇。
这地方的确好,一路走来,叶雾都看到好几个隐士打扮的人,有年轻的,也有年迈的,手中握着折扇或书卷,一身单薄青衫,腰板站得笔直,看着似乎有几分傲骨。
“哈哈哈——”
一群孩子从前面巷口喧闹着奔跑而去,最后面的男童玩得气喘吁吁,赤脚踩在青石板上,水珠溅起打湿了路过的老者衣摆鞋袜。
那老者看着仙风道骨,此时也黑着脸,瞪了他一眼,甩开袖子走了,身边几个年轻人打扮的书生连着也呵斥了他。
“哪里来的野孩子,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毫无教养!”
“就知道嬉戏打闹,一看就知道粗鄙之人养出来的,以后也定没有出息!”
“还是老师德高望重,不跟他一般计较。”
几人恭维着老师一同离去,赤脚的孩童站在原地,揉着眼睛委委屈屈哭出来。
叶雾牵着马,从对面走过来,几个年轻书生皱了皱眉头:“小子,让一让。”
“我牵着马呢,你们绕个道难道不是更方便?”
书生一展扇面,下颚微微抬起:“你可知你面前的老先生是谁——原德先生,我们老师德高望重,学问匪浅,县太爷求老师去做幕僚他都拒绝了。”
“可是这跟你们绕路有什么关系呢?”叶雾问。
“小子,你不要不识抬举,我们老先生一身正气,哪有给人家绕路的道理?”
叶雾笑道:“你跟我说没用,走在路中间的是马,你可以劝它让路。”
叶雾松开缰绳,黑马仰首挺胸撅蹄子,不轻不重打了个鼻息,下巴恨不得抬到天上去,两个黑漆漆的鼻孔倨傲地对着他们。
书生:“……”
待他们绕道走后,叶雾牵着马,正好听到一同玩闹的那几个孩子安慰道:“老头就知道酸,讨厌死了!”
“你又不是故意的。”
“别理他,我们去河边玩水吧”
叶雾笑得眉眼弯弯:“几位少侠,你们可知米商在哪里?”
上次过去,道观中米粮已是不多,今日顺便带一些过去。
“我家就是卖米的。”挤在最后面的女童举起小手,拍了拍衣摆的泥点,细声细语道:“我带你过去吧。”
“好。”叶雾点头。
剩下几个孩子也一窝蜂跟上,叽叽喳喳,小嘴巴怎么也停不下来。
穿过青石小道,大街上一下子热闹起来,一群人围着老乞丐不知道在笑什么。
“那地方怎么回事?”
为首的男童撇撇嘴:“老乞丐要卖狗,要二十两呢!”
“这么贵?我去瞧瞧那是什么狗。”叶雾好奇地牵过马,凑过去瞧个热闹。
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身边是跟他一样骨瘦如柴的大黄狗,左看右看,跟普通土狗没什么两样。
人群里一个嗑瓜子的青年嗤笑出声:“老头儿,你也真敢要,二十两我都可以买两百条这样的狗了。”
老乞丐瞎了只眼,靠近了些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馊臭味儿。
他摇头:“我不是要卖狗……只想给它找户好人家,有口饭吃就行。”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免费送,说不定在场的各位能看上它,牵回去看院子呢。”
周围众人纷纷附和:“就是,二十两,都够买米吃半年了,谁会花这么高价钱买你的一条小破狗!”
他固执摇头:“不行,就要二十两,不要钱的东西不会珍惜,说不定哪天就把它吃了或赶出去。”
“切,想卖狗直接说出来就是了,还非说的如此虚情假意。”
“没错,要是不要钱,我就牵回去看个护院。”
“就要二十两。”
“切!谁要呀——”
“能让我看看吗?”叶雾挤到前面来,蹲下身子,那狗护在主人前面,也算忠诚。
“狗长得还行,就是瘦了点。”叶雾抬眼问老乞丐:“你的狗为什么要卖这么贵?它是上过学,还是会说话,又或者什么名犬血统?”
“它很乖。”
“乖巧的狗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