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亲。”顾清影孝顺样子装得十足。
说罢,她手臂懒懒搭在木椅上,坐在戏台下头听。
台上唱的,是一出空城计。
她蹙了蹙眉,随口问身旁的大哥顾听涛一句:“今儿寿宴,怎唱出这样的戏来?”
总归不吉利。
顾听涛面色没什么变化,没瞧她也没说话,不知是听见没听见。
顾清影转回头来,视线掠过顾有林的时候,恍恍惚惚看见他面上挂着的笑。
有几分真也有几分假,几分虚也有几分实。
暗旧的洋灯底下,倒是瘆人。
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
“预备着司马好屯兵,
诸葛亮无有别的敬,
早预备下羊羔美酒,
犒赏你的三军,
既到此就该把城进,
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
为的是何情。
左右琴童人两个,
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
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
大戏楼里的规矩,前台放着装热水的大盆,还有几块外国的香皂,小二挥着洗好的手巾把儿,像杂耍似的乱飞。
小二扔的准,喊一句“接好了您呐”,话音刚落,台下人便稳稳接住。
手巾把儿,糖果案子和茶房,这是听戏的旧规矩了。
从前看这些有趣,不知为何,今儿顾清影心里格外别扭,乱七八糟的思绪缠在一起,缠成一团乱线,找不到头。
她随意抬眼看着台上,心思不知飘到了哪儿。
戏罢换场的功夫,一直僵坐的顾有林终于动了动,歪着头和旁边的大帅讲话。
随即他起身,跟着小厮离开台下,不知是去做什么。
顾清影也能猜到个大概,他大烟成瘾,平日里说几句话就时常伴着咳嗽声,而且这瘾深,不多久就要抽上一口。
如今该是又忍不住了。
这种害人至深的东西,沾上了又难戒掉,早晚要了他的命。
“妹妹。”等看父亲走远了,顾听涛轻喊顾清影。
常年在军队的缘故,哪怕年纪也不小了,顾听涛坐得仍旧笔挺,人看上去很精神。
顾清影回了回神:“怎么了,大哥?”
顾听涛不动声色地挨近顾清影,声音平和得像聊家常:“一直没落着机会提醒你,老宅,你带回来的戏子出事了,回去便知。车我为你备好了,你跟着小厮从后门走,这里我先担着。”
她心里咯噔一声,立马清醒过来。
果然。
顾清影深深望了顾听涛一眼:“大哥,那我先走了,这次多谢你。”
而后她略带急促地起身,往后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