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篝火,映红了汉子们的脸,亮晶晶的汗水,闪耀在他们的肌-肤上,健硕强劲的肌肉,鼓鼓的像是要炸开来;脸庞黑红的姑娘们,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唱着歌跳着舞,和那些常年不见阳光、吃得还不如一只鸟多的汉家小-姐们相比,她们就像野马,奔腾的肆无忌惮。 修一坐在篝火边上,彻底的没了力气,他一个大男人家,竟然缠不过几个姑娘?碰又碰不得,说也说不过,只得用一双眼睛,盯紧了那座华丽的毡房。 “喂,你怎么了?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跳舞?”有个活泼伶俐的姑娘,名叫哈桑的,忽然凑到了他的面前,看她的意思,还想再凑的更近一些。 修一将屁股向后面挪了挪,外强中干地喝道:“我我,我跟你们说!我兄弟,有喜欢的人了!你们的主子,哪怕身份再尊贵,也不能、不能随便抢人!” “哈?为什么不能?”哈桑凑了过来,用一双凤目盯住了他,“我们这里的规矩,女孩子到了年龄,就可以离开家,寻找自己喜欢的男子,只要他同意,看了她的脸,就可以进毡房,一起生孩子……” 真真是不知羞耻,修一被噎的够呛,连忙掏了掏耳朵:这种地方的人,简直是不谙教化,倒霉的师妹啊,你也不弄弄清楚就看了人家的脸,现在倒好,被讹上了,哪还有讲理的机会?这些姑娘也真是大胆,一旦看中了,便往自个儿的毡房里拉,生孩子?怎么生? 卡米尔睁大了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为了表示惊讶,她特意努起了红唇:“你说什么?你不是男人?你是女人?”她伸出一只手,摸摸四喜的前胸,又捏了两把,登时气红了脸,“我不信,我要看!你把衣服脱下来!” “凭什么?我偏不!”四喜也不是面团儿捏的,两个人互相瞪眼,一个如狼,一个似虎。 撕打的声音骤然间响了起来,混合着皮-肉-相-搏的闷声,和少女呼痛的低叫……毡房外面的人听了,只当是发生了什么,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举起酒囊,将里面的烈酒,更起劲地倒进了喉咙眼里。 修一瞠目结舌,他这辈子,还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论调,作为女人,居然可以自行挑选夫婿,可以三嫁四嫁,可以生了男人的孩子,再嫁给男人的儿子!男人也是一样,看中哪个女人,即便是幕天席地,也可以立马要了她……过了凉州卫,这片广袤寒冷的土地,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西域番邦? 毡房里噼里啪啦的响声,很快就停了下来,坐在篝火旁,满脸恨色的汉子,突然狠狠地吐出了嘴里的草根,凶巴巴地剜了修一一眼,将手上正在烤的羊腿往火堆上一撂,吼了起来:“卡米尔就喜欢这种小白脸,一刻钟都坚持不下来,还叫什么汉子?要我说,大熙来的男人,个个儿都是软脚虾,跟了他们有什么乐趣?” 他站起身,扯开大步向毡房走去。修一大急,正欲起身,却被人扥住了裤腿。 哈桑一点儿都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别理他,有人管他!你会骑马吗?” 修一正乱着,糊里糊涂地摇了摇头。 凤眼少女楞了一下,继续充满希望地问:“叼羊,会吗?” 修一仍旧摇头,还想站起来,却被哈桑推了一把,差点躺倒在地上,刚撑起半个身体,却见凤眼少女那张麦色的面孔,突然间凑了过来,在离他不到半尺远的地方停下,将温热的呼吸,一忽儿急一忽儿慢地喷在了他的脸上。 修一不得不收回手腕的力量,又向后仰了一些。 哈桑跟着往前凑了凑,用那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询问般的盯住了他,茶色的眼珠,似乎带着淡淡的豆绿;戏谑的神情,让她狡猾得像只狐狸;满头的小辫子,掩藏在宝蓝色头巾下面,微卷的鬓发,像菟丝子缠绕的茎蔓。 修一忍不住眨了眨眼:“我会做菜。” “做菜?”哈桑跟着眨眼,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汉人的厨师?” 修一困难地点了点头:“姑娘,麻烦你先放开我,让我起来。” 两个人现在的模样,就好像男的被女的压在了地上。馕坑那边,终于有人端着个大圆托盘走了过来,香喷喷的味道,顿时飘了老远。 凤眼少女拿开自己放在修一胸膛上的手,又瞟了他一眼,很自然地勾了勾他的脸颊,伸出右手,等着拽他起来,却见“极易被推倒”的汉人男子,满脸通红甚至于悲愤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一挥袖子,格开了她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桑吉雅克,也就是之前想要闹事的男子,已经坐回了篝火边上。 吞吐的火舌,正舔着羊腿的表皮,滋滋作响的羊油,从羊腿上渗出来,滴在火焰上,熊熊的火势有了助燃的油料,顿时变得更加凶猛;羊腿烤焦的外皮,因为渐渐酥脆,几乎要卷起来,露出里面的嫩-肉,特殊的香气,浓郁的叫人不敢相信。 大圆托盘里堆成小山似的馕,摸起来又烫又滑,白色的芝麻已经烤熟了,一口咬下去,是甜的也是咸的,还带着一股子奶油的味道,越品越有滋味。修一学着那些人,一手拿着馕,一手握着羊腿,咬住之后,向旁边用力一扯,便撕下一块肉来,细细地咀嚼品尝之后,再来一口馕。 馕被烤得很好,外皮焦黄,因为抹过油,吃起来滑滑的脆脆的软软的;羊腿有些辣,外酥里嫩,还有些烫,烫的舌尖发麻,麻劲儿过去之后,便是一种他从来也没有尝过的香料味道,奇异而绵长,有点像胡椒,却没有那么辛辣,和孜然一样,都有种极其特殊又突出的气味,与之不同的是,这种香料的味道,似乎更厚重而温和。 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修一又啃了一口羊腿,这一次,是沁入羊肉的柴香,虽然浓郁,却不似果木,蛮横的有些粗狂……劲道十足的砖茶和牛奶,煮成了微咸的奶茶,茶香和奶-香混合在一起,是一种深沉又醇厚的味道。 热情?原始?纯真?强横?这里所有的食物,都带了某种承继的烙印。不同的食材,不同的烹饪方法,不同的民族和特点,构成了菜肴的风味感与特殊性。 从那个女大王似的姑娘,吹哨叫来马队之后,他们便一路狂奔,来到了这片绿洲。身上的酸痛-感还在,骨头都好像被颠簸得散架了,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几名暗中跟随的侍卫,但愿他们没有被甩的太远,但愿他们能找到蛛丝马迹,但愿聪慧的师妹,能自己从那个毡房里走出来。 周围的声音,忽然间消失了片刻,有人用窃窃私语,挑起了话题: “卡米尔身边,那姑娘是谁?” “真像一朵雪莲花。” …… 修一望过去,手上的羊腿,忽然间掉进了火堆——毡房外面,红衣似火的莫斯卡米尔,和一位身穿宝蓝色裙装、月白色马甲的少女并肩而立,绿松石镶嵌的额饰,将她的肌肤衬托的如雪般晶莹,墨色宝石般的眸子,正闪烁着潋滟的微光,天鹅般的颈项,挂了好几串绿松石与玛瑙的饰物。 在这里,泼辣凶狠的姑娘不少,坦然安静的姑娘不多,一百匹母狼里面,混进了一只羊,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她是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人们的心中,似乎藏进了一种念头。 “我用三百只羊,换这个姑娘!” 桑吉雅克举起了拳头:“一千只羊,两匹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