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黑暗液体般流动着,如眼泪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地上,腐蚀了接触的小片土地。
村人们都被她这副模样吓住了,再不敢窃窃私语,全部安静了下来。
淮老拍了拍梦娘的肩膀,让她不要如此激动,继续向村人们问道:“梦娘带着食物来村中帮你们,又替你们去外购食物,你们为何杀食她孩儿?”
若要问为什么,那时村中无粮,可溪水中尚有小鱼小虾可捕,山中虽没有易摘的野果了,但村人们就此饿死可能性也不大。
只不过是每日食不饱,又不知何时通外道路能通,所以焦虑着。
即便真是最坏的情况,到了完全无物可食的地步,梦娘的孩儿也只能顶一餐之食。
之所以还是选择杀食它,一是作着就此成仙的梦,一是想着反正这婴儿也非仙即妖,只当是兽就可吃了,总归无损失。
到如今这地步,村人们也不吝就将这话说出来。
总归也被困住出不去了,口上过个瘾也是好的。
梦娘气得身体都在发抖,这些混账话激得她已经要不顾先前商量好的话,直接自己出手,弄死这些仇家了。
安安感受得到她的情绪,鱼尾翘了翘,叫慕昱抬起手,自己能够将小手触碰到梦娘。
脸颊上清凉的感觉如清水一般,浇灭了梦娘心头的怒火。
梦娘一愣,似有所觉,看向安安,想要问点什么。
安安单手比了个“嘘”的动作,梦娘只好合上嘴,目光却无法再从安安身上移开。
“恩将仇报,不思悔改,天理难容。”
淮老没有再问他们问题,其实起因经过他全知晓,慕昱也知道,问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他与慕昱对了个眼神,见慕昱微微点头,将判决说出了口:“何家村所有村人,死罪。”
淮老的话顿时让村人们炸了锅,何柱急吼吼地开口道:“即便要罚也不至于死啊!我也就分了那一口肉,杀那婴童的可不是我!”
他们把罪名全推到了已死的鳏夫身上。
一时要淮老看在过往情谊开恩,一时又请慕昱为他们做主,还有人泪流满面乞求梦娘原谅,直言自己不想死。
慕昱冷眼看着这些村人,心中也是冰凉一片。
若村人们真有悔过之心,先前就作出这种情态,他或许还会劝一劝梦娘,让他们以余生赎罪。
可这些行恶的村民,之前抱着“法不责众”的幸存者心理嚣张得很,还求自己除去梦娘这苦主——根本不值得同情。
淮老看向梦娘,向她示意。
然而梦娘的目光却仍流连在安安的身上,没有注意到他。
“梦娘。”淮老唤了她一声,才让她回神:“这个判决你是否心服?”
他定了村人们死罪,给与的也只是无痛之死,好生安葬——抵不过梦娘的委屈。
人族死去,终归还有转世可期。
她的孩子,却只能耗着她的法力活在她的梦里——况且以她如今的状态,失了本是共生的村人,怕是活不久了。
这样的死罪,足不足够平息梦娘的愤怒?
梦娘扫视了一遍惶恐不安的村民,却没有再生怒火,只是嗤笑一声。
她原本幻想着有一日,如果能够得见害了自己孩儿的村人偿命,那时她的心情必是无比痛快。
可如今眼见淮老定了这些人的死罪罪名,他们哭天喊地,她又觉着这是何等无趣。
这些仇家即便死尽,即便同她孩儿一样死无全尸,也换不回会与她笑,会与她叫的孩子了。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点头向淮老道:“我心服。”
村人们仍大呼小叫着不愿就死,嚷嚷着必要远赴辉阳城城主处,告淮老的不公,告梦娘的罪行。
淮老没有回应他们的叫嚷,只是向他们吐出了一片青色毒雾。
接触到这毒雾的村人甚至来不及叫出口,便这么悄无声息地倒地死去了,连眼睛都没有合上。
何家村的村人们,就像秋日里被收割的稻子,就这么倒了一地。
梦娘没有再多为他们耗一分心力,只是向慕昱福身一拜——她不知慕昱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想探知,但若无慕昱,这公道必是没有谁会为她主持的。
慕昱受了她这一拜,见梦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是了。”
梦娘重又凝视着安安,问道:“我想问问您,这小人鱼到底... ...是怎么回事?”
慕昱微皱了眉头,没想到她眼下还惦记着自家闺女,见她不似有恶意,这才答道:“其中缘故有些复杂,总之你知道,我会一直护着她就是了。”
这就是暗示梦娘别想些有的没的了。
梦娘摇摇头道:“我并不是想要夺走她,只是有些事想要告知您。我是魇妖,可入人梦,以人梦为食,也是从人的魂魄中感悟,因此对人的魂魄颇为敏感。”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向慕昱道:“她不但身无妖气,而且拥有人魂,只是这魂魄似是残缺不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