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停地走,从黑夜走到黎明,终于走出荒草地。跨过一条年久失修的铁道,进入一个村寨。东方渐渐泛白,早起的鸟儿传来愉悦叫声,有一条虫即将倒霉,或者已入鸟儿腹中。一条水渠看不到尽头,中途分出数个细小横流,导向田间地头。个别田里,已有辛勤老农在劳作。他们早睡早起,与作物共生息。竹小新和九爷看着羡慕不已,他们每天也早睡早起,却没有一块田地,只碌碌无为地锻炼着身体。身体好了胃口就好,对粮食的需求就越高,于是再次提醒他们没有一块田地。 这个时候别想看到年轻人。天还没彻底大亮,对他们来说就是睡眠时间。年轻人不像老一辈人,早就抛开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责任,天黑了不一定睡觉,但天不亮绝对不起。一般后半夜才睡,所以,天亮前的两个小时看得比生命还重。竹小新也是年轻人,却没能适应这个规律。他的作息划分标志不是天亮天黑,而是饿与不饿。所以当田间老农投来异样目光的时候,竹小新拍拍自觉难过的老叫花子九爷,安慰他不要难过,那目光或许是冲他来的。在他们看来,这个时间出现在床以外的年轻人是异类。他和广大年轻人相反,必然一方好一方不好,但在中国,由于他是少数,所以他是坏人。在人们眼中,不劳而获有两种人,一种是叫花子,一种是小偷,而从两人的穿着打扮来看,九爷仅仅像叫花子而已。 两人继续往村里走,经过刚才一番安慰,九爷卸下重负,神采奕奕,甚至还哼上了小曲儿。竹小新比较郁闷,虽然他安慰九爷的目的就是不让他难过,但也不用这么高兴,毕竟受害者不光不是他,而且还是自己。他不需要九爷刻意过来安慰,只希望他能低调点,尽量克制一下喜悦。然而九爷似乎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完全不被这些世俗的繁冗礼节所烦扰。竹小新也不再强求,心想再坚持一会儿,天亮以后他便不再是异类,因为那时候年轻人们都起来了。 前方道旁有情况,两只动物正在战斗。一条蛇和一只鸡。蛇缠住鸡的脚,试图去咬它。看得出这是一条没有毒的蛇,否则没必要采用这种笨拙的方法。鸡吓得惊恐万分,毫无章法地跑跳、打滚,蛇也跟着上下颠簸、翻来覆去,似乎这只鸡也有觉悟,就算不能挣脱,也要争取个同归于尽。九爷走近观瞧,背着手,看得饶有兴致。这样的场面竹小新还没见过,确实叹为观止,更令他不解的是,这只鸡和这条蛇为什么起这么早,而且还打在一起,跟约好的似的。再看一旁,九爷兴奋地搓起了手掌。 竹小新说:管不管? 九爷说:当然要管。 竹小新说:好,帮谁? 九爷说:傻小子,这是咱们的早饭。 竹小新说:我也上,怎么做? 九爷说:不用你,看我一石二鸟。 这时,旁边过来一个小孩儿,瞪大眼睛盯着那只鸡和那条蛇。这个时间就起来了,又一个不良青年。竹小新抓住机会,好好地向那小孩儿投了一分钟的异样目光。小孩儿似乎被看毛了,疯了似的跑了。然后只听“嗖”的一声,从九爷手里飞出一个石子。紧接着,那只鸡应声倒地。那条蛇也退了出来,愣愣地看他们二人。 竹小新说:九爷你说话太严谨了,说打鸟就打鸟,蛇连理都不理。 九爷有点失望,说:别挖苦我了,我是准备打两个的。 竹小新说:这不怪你,只怪这里还少一只鸟。 九爷说:小子,一石二鸟是个成语,你听没听说过。 竹小新说:我知道,一个石头打两只鸟。 九爷点点头,说:嗯,没文化,真可爱。 不一会儿,那个小孩儿又回来了,嘴里喊着:快,老芋头,就是这里。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汉子,衣衫不整,一只蓝布鞋穿在脚上,另一只趿拉着,脚步蹒跚却不失速度地跑过来。 老芋头边跑边哭叫:我的心肝宝贝儿啊,一会儿没看住你就跑出来了。这么多年咱爷俩相依为命,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竹小新说:九爷,你父亲。 九爷说:他还没我岁数大,倒像你父亲。 竹小新说:难道我在外面还有个私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