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澈信手捡起一枚滚了土的糯糖糕,放回吉祥端的白瓷碟,一面头也不抬地吩咐:
“此刻我不能出面,叫犁然过去协理,一切以大理寺行事为准,不出格的都别分争。伯母得着信,必定要接大姐姐回来,大姐姐必不肯,叫琼瑰在旁劝着,大小姐十年心血不易,不可毁于一旦。”
洛诵听着一连串的指令,忽然觉察,事态可能比他想像的更严重。
可看着猝临不惊的公子,他又觉得有了主心骨,这天塌不下来。
一条条记下,洛诵又问:“公子可有话带给大小姐?”
穆澈静了静,捻散指尖的浮尘,“不用,她顶得住。”
洛诵领命而去,穆澈这才拉起吉祥。
小姑娘自方才伊始,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穆澈往她低垂的长睫上看了看,适才沉着的口吻改换温声:“这是做给我的?”
吉祥缓缓眨了下眼晴,眸光晶莹,却无泪。
“昨日公子问茶镊的事,那是……杀人的凶器?”
纯白无瓋的瓷碟颤了颤,穆澈知道她已经听见,鼻间应了一声。
吉祥脸上失色,“青冉,是那日吹笛的姐姐吗?”
穆澈抬手轻抚女子额角的花钿,她以往的经历他不得而知,至少在葭韵坊的五年,颜不疑和宋老爹把她保护得很好。
好到但有风吹雨淋,便惹人心生惜怜。
他轻道:“会抓住凶手的。”
吉祥抬起头,注视着她的那双眼平和到极处,干净到极处,仿佛狂风骤雨过后,洗尽暴戾的万里青空。
她听闻穆澈胃口不佳,早起送做了几样开胃小点送来,非是故意偷听。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她先是茫然,继而恐惧,然后是愤怒,最终出离了愤怒。
——什么人要拿茶具杀人,什么人非要杀人不可,犹其,是那样一个韶华美好的女子?
吉祥细声问:“公子会抓到凶手吗?”
穆澈在她头顶拍了拍,“此事由大理寺卿接手了,论断案,我不如他。”
大理寺主审大堂空旷威严,林小成跪在地上,头顶“公正持衡”的黑漆大匾更具压迫。
宁悦玄扣上杯盖,徐徐道:“卯时二刻发现的尸体,辰时初才带回,你当的好差事啊。”
不坐审席不落惊木,轻飘飘的语气重于山海震慑。
林小成被鲜红的袍角刺得眼疼,堂堂八尺男儿,竟流出冷汗。
一年前他有幸得宁悦玄提拔,从一个小小狱卒连升三级,说不愿再晋一步是假话,谁嫌官高银烫手呢?他知晓宁穆旧事,便在北城发现那倚南庄学生尸体时有意拖延,欲传出舆议,丢了穆雪焉的脸来取悦上司。
事情比他预想中闹得更大,同时出乎意料的,还有宁悦玄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