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忌惮她的修为,所以先派几个人来送死,好借凡人之力来对付她,叫她没有藏身之处,逃到哪里都会暴露自己的踪迹,恐怕第二日这皇城里的人就要通缉她了,说不准人们还会请道士来对付她这个妖怪。那人真是打了一手好牌,不过不管那人是神是魔,只要还不知道她灵力被封印的事,她就暂时不会有危险。 这么想着,丫头安心多了,虽说暂时还走不出南临,不过她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你可以不用杀了他们的。”身后响起沉沉的男声,喑哑压抑,渐渐消散在风中。 丫头顿住脚步,许久才收拾好心情转身笑脸相迎,她启唇想说什么,碍于獠牙又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阿恒才记起在他与罹舢互不相识的时候,罹舢便是这样一个残忍记仇的性子,所以如今丫头的改变实属正常。 他忍不住自哂一声:“我是不是该高兴呢。”他觉着这条龙还需要他重新驯化一次。 看着小丫头默不作声,阿恒缓缓走到她跟前,一步一句:“刚刚那些人说他们遇见了妖怪,手中还拿着你的画像,估计明日殿主在这南临就混不下去了,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杀人?” “不杀几个人,我不甘心。”她沉默许久,眼底藏着心痛,“我不是说过吗,我生性残忍乖张,将军怎么不长记性呢?” 月影婆娑,丫头的獠牙阿恒看得不是很清楚,他索性走过去扼住她的下巴低声道:“张嘴。” 丫头迟疑一番,薄唇微张,抬头见他眉眼依旧如画,是她记在心上的那幅。 “你说说你,长了獠牙吃东西时就不能小心些么?”他松手,反应平淡无奇。 将军还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最快接受的那个。 丫头垂首不动声色的紧了紧衣襟,她还不想让将军看见一些丑陋的东西。 阿恒忍不住温柔了声音:“跟我去崇吾山谷。” 丫头摇了摇头,眸中惊喜转瞬即逝:“我得留在这儿看看是谁费尽心思的要抓我。” “孟槐把什么都嫁祸给你,放话谁若能抓住你便坐得上红门殿殿主的位子,所以现在要抓你的很多,你已经不是殿主了。”阿恒淡淡解释一句。 这事很正常,丫头早就猜到了会有这种结果,看来孟槐是发现伏羲令是假的了,不过她现在更好奇的是孟槐凭什么能革去殿主的职位。 “那么将军也对殿主的位子感兴趣?”丫头还是忍不住调侃一句,仿佛将军在眼前,生死之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阿恒思索着措辞,面不改色开口:“我只对你的脸感兴趣。”肤如凝脂,面若冰芙,嗯……秀色可餐。 丫头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淡淡道:“将军可不能这么说,改天我毁了这张脸,将军就只能对着画像睹物思人了。” 现如今将军对她的好意都会让她有一种顶着罹舢面皮的错觉,这种感觉她一点也不喜欢。 “我现在觉着我对殿主的身体也是有些兴趣的。”阿恒玩味的打量着丫头的身材,故意玩笑了一句。 “这样啊。”她挑眉,“将军既然感兴趣,那我不介意的。” 她的声音很细,像一根细线紧紧的勒住了阿恒的心脏,叫他呼吸愈发急促,甚至阻塞了流向大脑的血液,扰乱他一向清明的思绪。 阿恒回过神时,丫头的双臂已经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她眼底染上妩媚,呼吸的余热染烫了他的脸颊。心心念念的人儿姣好的容颜近在眼前,看着她一张一合的薄唇,阿恒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滚动的喉结带着几分魅惑。 “殿主想要,也不能在街上吧。”他嗓音低沉沙哑,下一刻几乎是转瞬间便将丫头带回了客栈。 丫头尚未反应过来,门窗无风自关,她被那个平日里温和沉稳的男子推倒在榻上,猝不及防。感受到渐渐压上来的人影,她呼吸开始紊乱,双手死死的攥紧被褥。 这不是预期的结果,可眼前却是她万般喜爱的一个人,第一次,她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了。 “先前在街上不是很从容的么?怎么这会儿这么紧张了?”他双臂撑在丫头两边,借着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的淡淡月光打量她红润的脸颊。 即便是当年的罹舢也没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吧,他用腿压住她不安分乱踢的双腿,伸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 “再这般胡闹,我就不管你了。”他附到小丫头耳边轻声细语,不时故意的呼几口热气让她耳根痒痒的。 室内温度上升急剧,气氛有些不可言述,丫头艰难整理好思绪后开始大口地呼吸起来。该死的天气,越来越闷人了。 阿恒听着她怦怦的心跳声,忍不住沉沉的笑出声。勾引我的是你,不安分的也是你,你说说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他缓缓起身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凉茶,挥手点燃了桌上陈烛,烛火摇曳,烛光黯淡明黄,渐渐照亮整个房间。 “好好休息,睡醒了跟我谈一谈你的牙齿和鳞片。”阿恒面不改色的将茶水饮尽,回身看见她已经坐起身不慌不忙的整理着衣衫,“或者你也可以现在就跟我说说。” 丫头淡淡回问了一句:“将军方才是往哪儿看呢?” 阿恒随手抽出凳子坐了上去,无所事事般玩弄着茶杯:“我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殿主身材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席地坐惯了,这凳子坐的不舒服。 “我不是殿主了。”丫头脱了鞋袜盘腿坐在榻上,开始认真注视着阿恒说话。 阿恒指尖在桌上胡乱的比划:“我始终不喜欢离朱为你起的名字。”他顿了顿,抬眼看她,“我继续叫你丫头,你愿意么?” 他对她做过最亲密的事莫过于给她一个专属称呼,然后叫得一声比一声温柔。 好听的话他听得多了,很多时候都会反问自己一句,如果换作是你,真的说得出口吗,现在想想大概是会的,因为她在眼前时,你恨不得把最好的都送与她。矫情的话她喜欢听就够了,细水长流的故事未必能吸引每一个人。 “从来没有不愿意过。”丫头扯着嘴角点了点头,“关于身体的变化,我并不清楚,但这些都是发生在我吃了弗隆鸟的心脏后,那个时候受了点伤,修为耗损的多,并且还饥寒交迫,我不得不这么做。”受伤的事她仅用了几个字轻描淡写过去,仿佛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遭遇。 阿恒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丫头你的伤很重了?” 丫头愣了愣神,一时间没有习惯他对她称呼的改变,几度恍惚后才轻“嗯”了一声:“反正伤都好了,我现在比较疑惑我的灵力为何被封印了。” 担忧关怀通通藏入心底,阿恒掏出美玉,指腹细细摩挲着它的纹路,眼底没有波澜:“你虽然打得过弗隆鸟,可只是在战术上胜了,要想将弗隆鸟的修为融合入体内,总要做出点牺牲。”他解释的一本正经,胡诌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估摸着过段时日就可以恢复了。” 阿恒对丫头身体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只是既然丫头自己不清楚,他也懒得对她解释一大堆,听闻前世今生的故事未必就是好事,想当罹舢还是想当非羽还需等她自己决定。 丫头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视线定格在阿恒手心,眼底似乎放出了光芒:“这玉佩如何会在将军手里?” 阿恒将玉佩扔给丫头,漫不经心解释了一句:“我去当铺帮你赎了回来,三十两银子,现在还还是日后还?” 不理会阿恒要钱要的开门见山,丫头愈发不解,还是半开玩笑道:“将军是一直跟踪我的么?” 阿恒挑了挑眉:“将军在你眼里就这么闲?”他苦笑一声,“你当真以为从前你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是因为我有什么特殊本事?我只是在你的玉佩上施了点法术。” 阿恒的声音温和朗润,仿佛是手中玉佩散发的光泽,能为她驱除戾气,给她难得的安全感:“所以崇吾客栈那夜你就找到我了,顺便赶走了妖怪?” 她的内心是充满期待的,阿恒的默认更是让她有着难以言喻的满足:“那么将军为何要来找我呢?” “再这么问下去天可就要亮了,先休息,我明早再回答你。”说着阿恒起身熄灭了烛火,甚至没有给丫头反驳的机会,“你最好少说些话,否则舌头上又要平白的多出几个伤口了。”每每看见小丫头的两颗獠牙,阿恒都觉着小丫头多出了不知从哪儿来的美感,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阿恒走至榻边,生生的将丫头按倒下去,为她压紧被褥,嘱咐了一句,“夜里比较冷,你手脚要安分些,我守在外面。” 这个人,现在连关心的话都懒得措辞妥当,叫她感动的心情一下子又平淡了许多,她忿忿的点了点头,转向了背对阿恒的一侧,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听见身后再无动静,才拿出手心的玉佩放在了胸口。 “我说什么来着,手脚安分些。” 沉沉的男声突然想起,丫头慌忙将手又塞回了被褥,不敢转身见他。 他此刻一定是哭笑不得,丫头想。 将军呼吸声向来清浅,以至于丫头一直不知道将军是什么时侯出去的,起初还想着回头看一眼,不过怕对上将军的视线又生生的将这种念头给压了下去,后来进入梦乡的时候才隐约听见将军轻微的叹息声,只是那时她意识开始涣散,脑子里一片空白,许多事根本无法去深思。 出了房门后,为了压下方才突如其来的燥热感,阿恒决定去屋顶吹吹冷风。 南临的夜空不如崇吾山谷的浩瀚,生生的被染上几分世俗的荒凉,厚重的云层更是增加了莫名的压抑感。 阿恒枕着一双手臂躺在屋檐上,散发出墨玉般光泽的长发被寒风撩起,不时拂过清寒如夜的眉眼,蓝色的衣摆铺开在红瓦上,远观近望都是浑然天成的工笔画。 在天宫还好,一留在丫头身边就开始满脑子都是她了,他一直都晓得自己喜欢她,却没想到已经这般喜欢了。 说好的离她远远的,说好的一个人潇洒的走完余生,通通都是废话,江恒啊江恒,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事到如今,你不错下去还有什么办法…… 北北接到阿恒的灵鸟传讯时已是破晓时分,晨曦微露,东方将白,深沉的夜幕被微光添了一道裂缝,寒风不减,吹在脸颊也是生生的疼。 彼时小晗手握一把折扇,皮肉冻得通红,疼痛早已被麻木取代:“江恒没有说他在哪儿吗?”她缩了缩脖子,看着口中呼出的薄雾,一时间思考有些跟不上。 “阿恒巴不得与非羽多待一会儿,这个时候应该不希望我们去打扰。”北北嘴角终于露出满意安心的笑容。 小晗抬眸被他不再冷峻严肃的容颜吸引去:“非羽是你妹妹么?” 北北愣了愣:“怎么这么想?” “你对非羽不同寻常的好,你们认识的时间却不长,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喜欢,一种是把她当妹妹,显然第一种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听说阿恒陪在非羽身边时笑得很满意。”先前一直以为北北是喜欢非羽的,这个想法一直让她如鲠在喉,并非嫉妒谁,只是很失落,如今想通了对她来说可是相当好的一件事,所以一时间连着所有的寒冷疼痛她都抛在了脑后,只顾着微笑的仰头看着北北。 北北无奈的轻笑一声:“你把我心思看得这般透彻,你叫我如何敢把你留在我身边?”说不准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你就被你发现了,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小晗挑了挑眉:“我是不是被夸奖了?”她转弄着手中的折扇,嘴角带着调皮的笑意。 “不好意思,你是被提防了。”北北握住她把玩着的折扇,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如同对待孩童般小心翼翼,“回去么?” 他已经开始征求她的意见了,意识到这一点,小晗转身向前走去,拼命掩饰住要溢出来的激动喜悦:“出来了就该好好玩一玩,北北你的恒无轩太冷清了。”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保持平缓的声音。 北北大步追了上去:“那先找一家客栈住下,一夜未睡,也该累了。” “好……” 天亮后丫头的通缉令果真贴满了全城,大街小巷都传言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一时间人心惶惶,一点风吹草动都叫凡人胆战心惊。 丫头是被阿恒叫醒的,难得的美梦被打断让她一下子有了起床气,她钻进被褥挡住窗外刺眼的光线,哼了几声又沉沉睡去。 “现在不起来,等会儿被人抓去了我是不会管的。”阿恒立在榻边垂眸看着被褥里一动不动的生物,颇有雅兴的开起了玩笑。 丫头不甘心的掀开了被褥,闭着眼缓缓坐起身,边打哈欠边揉了揉腰:“这床榻睡得有些硌人。”刚睡醒的嗓音沙哑中带着慵懒,回过神后方才半眯着眼看着阿恒,“若是有人来抓我,你帮我拖延一会儿,等我洗漱完后我们再走。”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顺便帮我把住客栈的银子付一下。” 很多时候阿恒都是拿丫头没有办法的,这会儿他也不得不听话的关起了她的房门,静静地等她收拾好自己。 楼下付完银子后向老板要了杯茶细细品尝,老板和蔼平易,看样子并不知晓外面的流言。 阿恒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耳边闲语杂谈偶尔能吸引了他的注意。 后来阿恒的视线定格在了两名拿着碗的中年男子身上,他们约莫四十岁左右,穿着简陋,长相憨厚,脸上却随时堆满笑容。听说他们是对双胞胎,家在十几里外,家里有个卧床不起的老父,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别人家儿子出人头地时,他们两个因为生来智力低下,能力只足够修砖补瓦,许多时候吃穿都成了问题,偏偏就是这样的傻儿子每隔十天都要走一个时辰,从郊外来这间客栈买他们父亲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不论风雨,不论寒暑。 风华绝代未必是众人艳羡的,柴米油盐中最真实的故事也能在人们娓娓道来时,不禁眼眶一热。 南临本该是个国泰民安的好地方,如今繁荣昌盛却已成了表面现象,数不清的妖魔都已加入了其中的暗流。丫头不愿离开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有这么多妖魔冲着她来,那么这也是一个解决它们的良机,分散了反而不容易寻找。 正想着,耳畔响起丫头清脆的声音:“将军什么时候成我夫君了?” 阿恒饮完杯中茶水,面不改色道:“我有对你说过这句话?” “我跟老板道别时,他说你是我夫君。”丫头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等待他的回答。 阿恒一本正经道:“都怪我让他误会了,可我确实什么都没说。”不容许丫头问下去,阿恒继续补充了一句,“才多长时间,你就忘了你的两颗獠牙?” 丫头识趣地抿紧唇齿,抬眸无所事事的观察着街上情形,直到有一队穿着整齐的捕快走了进来,她才下意识的用手肘抵了抵阿恒。 “现在走是不是来不及了?”丫头凑到阿恒身边轻声问着。 阿恒点了点头,看着她平静回答:“你要是快一些就不会遇见他们了。”他叹了口气,“嘴巴张开。” …… 这边窃窃私语,捕头那边已经拿出画像开始问人,老板指了指丫头与阿恒的方向,捕头立即凶神恶煞的看了过来。 丫头讪讪地笑了一声,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边走过去一边对他们挥手打招呼。 “找我么?”她笑得一脸无害,不仅是老板即使是客栈中的客人都被迷惑了。 捕头看见丫头身后跟过来的男子愣神片刻,方才放低了声音:“姑娘涉嫌杀了四个人,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丫头不以为意的抱臂反问:“我听说那妖怪长着獠牙,我有么?”她向前逼近一步,“再说抓妖怪是道士的事,身为凡人的你们不怕么?” 丫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既然找来了就不是凡人,所以你们这些小妖也想在她面前搞鬼,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捕头咽了咽口水,话未出口就被丫头打断了:“回去给你们主子带个话,抓人之前先把眼光放准了。” 许是坐在殿主的位子上坐久了,面对这些族人她的眼神总是很有威慑力,即使声音温和平静也叫捕头木讷的点了点头。 丫头拍了拍捕头的肩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去吧。” 仿佛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身边阿恒轻咳一声,忍住被丫头逗趣幽默的举动带来的笑意。 不得不说,离朱让丫头做殿主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总是能用最好的办法处理一件事,只要不是她在乎的一件事,能交流绝对不动手,交流不下去索性灭口,比他一个只喜爱打杀的俗人要好太多。 不速之客离开后,客栈一群人聚在一起吐槽了几句,所幸客栈中人不是很多,大多也都是理智的,根本不信鬼神之说,也不觉着丫头这样笑容那般甜美的姑娘会是个嗜血的妖魔。趁丫头与阿恒离开前老板忍不住问出了疑惑:“姑娘不是哑巴?” “昨日我嗓子不好,不过我夫君是名大夫,他帮我治好了。”丫头微笑着解释,提到夫君时故意抬头甜甜的看向了阿恒。 一声夫君,叫得真实自然。 阿恒只能好人做到底,默不作声的陪她演完这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