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那人步下台阶,“天还未大亮呢,郭兄何必匆促?小王已在堂中备下茶点,郭兄入内一道用些再去罢。”
盛情难却,郭偕只得依从。然而终究心不在焉,入内草草用过几块糕点,便起身告辞。
嘉王放下茶盏一哂,竟是旧事重提:“昨夜,郭兄何故当小王出此言?”
眸光一沉,郭偕暗吸一气,勉力令自镇定:“酒后之言,岂可当真?且说郭某彼时已然神思混沌,当下并想不起究竟与殿下胡言了些甚么。”一顿,乃拱手:“天色不早,郭某公务在身,就先告辞了。”言罢转身。
“郭兄可知,逆天改命,并非绝无可能!”身后一言悠悠入耳。
脚下一顿,郭偕似乎迟疑了下,又大步向前。
“邵景珩如今,依旧是执掌一方兵政的权臣,宜春想必,多少也是系心于此罢。”身后之声似带了些惋惜。
终是驻足,郭偕声出低沉:“殿下,究竟是何意?”
嘉王清淡,却跳过前题:“郭兄这两日,可回去好生忖一忖,若主意打定,则三日后来寻小王。”
背身未动,郭偕在原处伫立了好片刻,才一语轻出:“郭某告辞。”
目送其人远去,室中人端起茶盏,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浮起嘴角。
三日后。
午后黄云蔽日,天色阴沉。
七拐八绕出了寺院后门,小沙弥向外一指:“山门外有人待候,施主自去罢。”
郭偕合掌谢过,依言自出后门去。山路窄曲,途中竟未见到人迹。好在下山的路不长,一刻钟后便抵山门,果见一人在此待候,旁停一辆马车。彼者无声向前一揖,便撩开车帘,郭偕上车,即是离去。
历了个把时辰颠簸,马车才停下。郭偕只知此地处城南郊外,无多人迹,近处矗立一座道观,外看破败。赶车之人向前指了指,便自掉头。
郭偕上前叩响观门,来应的是个道童,当下打量了来者一眼,便无声将之放入。
道观不大,郭偕随着道童很快绕过前殿,穿一重小门,又见一座殿室,上书“八卦室”三字。道童叩了叩门,即退到一侧。
少顷,室门开启,郭偕立在入口处,刹只觉一股热风扑面袭来,夹杂着浓重的甜腥味——似曾相识!眉心一紧,大步入内,一眼竟见不大的殿内,赫然立着四座丹炉!每炉前皆有两道士围护,乍看神情专注,似临大敌!
“郭将军猜得不错,他等,正在炼丹。”一声自侧传来,略显苍老。
郭偕闻声侧目,见一人立在数步开外!“你是……”郭偕凝眉:其人发色灰白,却面白无须,难不成……
彼者一笑:“老朽姓高,乃致仕中官。”
果然!郭偕一稳心神,转身做揖:“原是高大官,郭某眼拙,还望见谅。”
那人摆手:“郭将军言重了,老朽致仕已有时日,将军认不得我,也是常情。”
郭偕即禀:“今日郭某是奉嘉王……”
老者打断之:“老朽只听闻,将军大义中正,对邵氏犯上谋逆之举深恶痛绝,遂欲借助天力,剪除逆党,匡正社稷!”
眸光一动,郭偕顿首:“正是!听闻先生可助我,郭某今日遂特来求教!”
老者前踱两步:“郭将军可已下定决心?”
“自然!”郭偕再点头,字字掷地有声。
“那便好。”老者言罢一招手,身后的道童即送上一小匣。打开匣子,内中卧着粒紫红色的丹药。抬眸,那双还算清明的老眼中黠光划过:“不过,将军也须知,所谓天道有数,素来逆天改命者,皆难免有所自损,才可期取大成!”
瞥了眼那匣中的红丸,郭偕声色不动:“郭某明白。今日既来,便已无所顾忌,但求先生指教而已。”
“好!”老者赞许般一点头,递上匣子,“此丹,乃凝天地之气、万物精元所化结,于提升弥补凡人正气自有裨益,将军与常者相较,阳刚自已算盛,然欲得大道,却犹有不足,且逆天改命,致损正阳,遂还须以丹药助进,提精补气,才可祛邪匡正!”
眸光在那红丸上再一流连,郭偕坦然拿起,就水吞下。
“将军果然诚心!”老者见下自为满意,“想必天道亦不负你!”
郭偕再抱拳:“则当下,先生有何事须郭某效劳?”
老者不紧不慢,话中且透三分玄机:“时机未至,将军不必情急。但须劳烦到将军时,自会令你知晓!”
未尝掩饰眉宇间的失望意,郭偕一沉吟:“那这丹药……”
老者眯目:“此丹可固人元神,提升正气,这半月之内,将军都会觉神清气爽、孔武更甚以往,而半月后,会渐渐恢复如前,至于下月,若不补进金丹……”一眼扫过其人:“就难免,元气虚损,有些劳神了啊!”轻一顿,“不过将军放心,但老朽与这丹炉还皆在此,将军每月皆可补丹,此药常服,有益无害。”
不带意味一哂,郭偕淡淡:“那郭某,便谢过先生了。”
“好说。”老者转眸:“今日天色已不早,将军若无他事,便也无须在此受这烟熏火燎之苦,且为自便即可。”
郭偕知趣,便自告辞。转身才迈步,却又想起甚么,回头:“有劳先生,郭某心下尚悬一问,望为释疑,上回清虚观中,可也是先生……”
事已至此,老者看来也无意遮掩:“那日老朽并不知是将军,因是有所冒犯,还望恕罪。”话是这般,然音色语调,却并无一丝一毫的愧疚意。
事已了然!暗舒一气,郭偕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