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那揉碎的记忆(1 / 1)听说之毒蛇伴着笛声来首页

香薷走了,余漪缩起脚,蜷缩成一团,把自己整个人陷入了沙发垫子里。空荡荡的房间,被孤独包围,就像过去的365个日日夜夜,她都是这样一个人,感到害怕,感到寂寞。特别在一天刚落幕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在没有人气的房子里,回忆着一个人,回想一段往事。那是她心底唯一的暖色,也是最不堪的记忆。  凌乱的画室,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张凳子和画架,午后的光线从铁栏围成的玻璃窗户上斜射进来,日光使各种色彩变得暗淡朦胧,颜料盒里的五颜六色都被捣得粉碎。阳光把窗外枝叶的剪影描画在白色的墙壁上,水泥地板上,白色的画布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那一年,余漪19岁。顶着一头蓬蓬的短发,不修边幅,像一个从农村来的假小子,哦,不是好像,本来就是,把她放在一堆男孩子里,绝对没人会认出她是女孩子。不是说她长得多雄性,而是太不起眼,甚至不起眼的有点猥琐。她用胆怯的眼神快速扫射画室,这是她进大学的第一堂课,生平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看了这么多这辈子都没看到过的东西。她找了一个靠走廊窗户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画架,架上夹着画板,可以把她遮在后面。教室里有10多张陌生的年轻的面孔,基本都是男生,没有人关注到她,大家都眉飞色舞的谈论着什么,余漪竖起耳朵,喧杂中,好像说什么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在他们的美术系。在余漪不过两个画架的距离,两个女生谈论着她们的班主任,开学第一课,就放在画室让她们画素描,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文老师来了,文老师来了。”一个男生从外面冲进来,高喊他的重大情报。  画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大家站在各自的画架后面,看门徐徐的被打开,走进一个中年的男子,瘦削黑长的脸,表情严肃而凝重与他的年龄显得不符。他紧闭着嘴巴,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画室,他的眼睛有一种权威的、不容置疑的杀伤力,画室顿时被严肃的气氛所笼罩。“还不老,这么老迟沉重干什么?”余漪心里想道。文老师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比文老师要斯文帅气,听介绍说是助教,姓林。余漪打量着站在他身后的那个林助教,戴着眼镜,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和善的样子,高大的身材穿着普通的白衬衫,看上去一表人才。余漪突然感到一阵尿意,她无暇再看讲台上的帅哥,想着如何去上厕所,可是此时画室里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她偷偷把头伸出窗外,就在这么一瞬间,她几乎看呆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子正向她走来,即使在电视杂志上也没有看到过。只见她穿着一件木耳边小立领的白色衬衫,外面罩着一件粉红色的收腰背心裙,长长的头发,用一条手绢把它绑在了脑后,柔软的身段,修长而端庄的脖子上是小小的头颅,五官就如古希腊的雕刻,恰到好处的长在合适自己的地方,甜美,端庄,俏皮······所有美好的词汇在这个美丽的真实生物之前都显得自惭形愧。她微侧着脸,眼睛看向教学楼的远处,就这样,优雅的从走廊尽头向画室这个方向缓缓走来······她不知道,此时正有一双眼睛在角落里偷偷看她,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现,给余漪的心里激荡起了多大的涟漪,圣洁,干净,任何邪恶的念头在面对这样美好的人物面前都会感到羞怯,看到她,心好像变得柔软,生活重新变得美好······余漪看得几乎要被感动的哭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要上厕所。这个美丽的女生,她在午后阳光下现身的那一秒带来的美的震撼,足以等同一百个教堂一百首颂歌。  “在我的课堂上,绝不允许出现旷课的情况,迟到也不行,谁要是迟到了,和旷课一样的处理,站在外面,面壁思过直到太阳落山,除此之外,评选各类先进,奖学金名额全部取消。”画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嘘声。  “法西斯的绰号,真不是白取的。”余漪旁边的两个女生皱着眉头,对这个新来的班主任一脸的不满意。  “好,接下来,我先来点名!”他宏亮的声音盖过了同学们的喧哗,画室立刻归于安静。  “陈三民!”  “到!”一个男生懒洋洋地在前面举起手。  “陈三民,男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中气不足,早饭没吃吗?出去,绕着操场跑十圈,等练好力气再回来。”文班主任不满地盯着他。  教室人人自危,又是一片“嚯”的声音。  “······余漪······。”班主任喊了一遍,下面没有任何反应,他看了一眼教室,又喊了一遍,“余漪!余漪!”他的音量一次比一次高,脸色也一次比一次难看。终于,余漪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到了教室,眼神依旧迷离。。  “到!”她怯生生的举起手,眼睛还带着眼泪。也许样子太过猥琐,班主任没有对她多说什么。  “江忆南!”文老师连喊了三遍这个名字,依然没有人答应,大家都在默默为这个名字祈祷。“第一天上课就迟到?”他的眉头紧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准备在这个名字上标注记号。  “到!”门口传来了一个女生脆生生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画室里立刻挂起一阵让人晕眩的旋风。没有见过比这更皎洁的的面庞,没有见过比这更加婀娜有致的身段。她就温顺的站在门口,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在注视中,她的脸颊微微泛红,这反而增添她的明艳动人。更怪异的是文老师,他由先是恼怒的脸,渐渐的脸部表情开始缓和,最后竟然出现笑容,而且是非常非常温柔的笑容。他应该也被眼前这个美貌的女子所震撼了吧。所有人的眼光几乎没有办法移开她——实在太美太美······  “怎么迟到而来?”文老师的喉咙里似乎堵住了什么东西,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但是眼睛依然注视着她。  “很抱歉,我以为第一节课是在教室上······”好看的唇形随着她的说话一张一合,她的声音不急不慢地传进了大家的耳朵里。其实,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大脑都一阵晕沉,五官也失去了功能,或者选择性失聪,除了他们发光的眼睛。  她走进画室,走过之处,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香甜。她随意的选了一个位置,不偏不巧,就刚刚在余漪的旁边,班上十几双男生饿狼一样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在位置上坐下。余漪几乎接下来没有听班主任在上面的讲话,她用余光斜着眼睛看她身边的美女。造物主怎么可以如此偏心,江忆南的美丽绝对是最接近上帝的杰作了。她不仅五官长得美,而是全身上下到处弥漫着一股纯洁的少女的味道,这个味道扑面而来。在近处,余漪观察地更加仔细了:没有缺陷,只有更美,特别是她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如雾一般笼罩着她的眼睛,幽深的瞳孔就像一口静谧的深潭,可以吸进所有人的灵魂。余漪看得心跳不止,她转过头,看自己的素描本,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人格有缺陷,心理有问题。  女生尚且如此心动,何况是男生?  她们的班主任叫文起,长得不算高大帅气,但有一种自带的威严感。自从出了车祸之后,就不再拿画笔,改行专门进行西方美术学术研究。他头脑活络,认识画家协会里很多德高望重的画家,很多想出名的人几乎先要跟他打通关系,但是,他的眼光也是极高的,一般的天赋难入他的眼。他的助教林承贤比他小三年,家境贫寒,长得瘦小寒碜,但是勤奋执着,所以文起一直带着他,但是他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缺一点艺术的灵气,也许是跟他性格拘谨有关。林承贤的绘画到了瓶颈阶段,他自知上升的难度,现实的打击,再加上出身贫寒,让他心情抑郁自卑,如果不是凭着对画画的执着,他也许早就放弃绘画,另谋生路了。  余漪从来不知道这些八卦,她也不会去关心和打听。她知道这些信息,是后来江忆南跟文班主任好上之后,讲给余漪听的。江忆南跟余漪,本来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一个精致一个粗糙,一个对自己高要求一个却马马虎虎,两条平行线的人,看着永远不可能有交集。但是友情也一样要有缘分。余漪性格鬼马,喜欢新奇的事物,她到大学的第一个月,不等话剧社招人,就主动找到话剧社社长,请求加入,面对如此爱好话剧表演的人士,社长把她破格录取了,反正多要一个人也不花什么本钱,还多了一笔报名费的收入。除了新奇,余漪的潜意识里其实想证明,我没有你们说的这么邋遢,不好看。大家都知道,话剧社是专门美女帅哥聚集的地方,这样的地方都要我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说我不好看?!  入了话剧社才知道,她面临的问题一大堆,首先就是化妆。话剧社演节目,不可能都找别人化妆,得自己会画,自己学着补妆。余漪没有认识几个朋友,唯一认识的几个也是清汤挂面,素面朝天,万般无奈之下,她想到了江忆南。江忆南的热情彻底打破了她认为“美女都很清高很骄傲”的偏见。从打底,到画眉,再到涂唇,江忆南很细致的把她所会的都教给了她。余漪对江忆南的印象不再停留在只是莫名心动的层面上,两个人开始有了精神交流。  余漪在话剧社里完全轮不到稍微好看一点的角色,要么没有,要么就是演一个街头的乞丐。但是余漪有一种非常固执的敬业精神,即使是演龙套,也要做一个专业的龙套。为了演好乞丐,她研究了乞丐的服饰,琢磨着这个乞丐是该忧郁型还是沧桑型,还是摆酷型。江忆南带她去了学校后面的一个垃圾池,那里常年坐着一个乞丐,头发遮住他的眼睛,整张脸除了眼白,其他都是黑的,饿了,就从垃圾池里翻出一些东西吃。江忆南让余漪经常来看看他,模仿他就绝对像,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玩笑的语气,但是余漪信了,她决定,她就走这个乞丐的吃垃圾路线。当她们两人嘻嘻哈哈走的时候,那个乞丐张着嘴,还在怔怔地盯着她们两个人,好像看到两个天外来客突然闯进他的星球,所产生的震动,不亚于一场8级地震。  那场话剧,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功,余漪是从头到尾的亮点和笑点,她太搞怪,演得太逼真,以至于把观众的目光全都吸引到她演的乞丐身上。这话剧本身是一个苦情剧,但是观众席上总会不合时宜的发出笑声。由于在彩排的时候,谁都不会注意角落的余漪,结果一到正式演出,全部观众就看她一个人在自演,让泪水涟涟的男女主角尴尬的直跺脚。  她的画,也跟她自己人一样的鬼马。第一节课的素描课,她画了一个尿急的小孩,天马行空,趣味横生。班主任说她:认真不足,趣味多余。他本来想说恶趣味,但是这又怕打击她的信心,就把恶字省掉了。他从每一个学生面前走过,一一看过他们的画,每一年,他都要搞一次现场素描,好清楚每一届学生的真正水平。  当他走到江忆南的身后,脚步再也没有动过,眼睛再一次的放光了,就如第一次看到她本人绝色的容颜一样。他惊喜地拿过她的画,在众人的惊愕中,激动地许下诺言:“我会为你举办一个全世界最轰动的画展。”他说这话时,眼里闪动的亮光一直在余漪的脑海里,没有忘记。  “美貌是个错,既然有了美貌,又有如此的才华,你真是错上加错!”  一阵寒风吹入,还兼着细雨,余漪打了一个寒噤,一扇窗户被风吹开了,击打着有些潮湿的窗棂,发出“哐哐”的声音,冷风夹杂着剧烈的撞击声把她从回忆中拉到了现实。全身已经酸麻,她站起来伸着胳膊要活动一下筋骨,也变得力不从心。“真是病入膏肓了吗?”她的心沉的如外面的黑夜,已经习惯了,对她来说,黑夜与白天又有什么区别,就像生与死,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