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鸿羲低声说道:“我总觉得刑部那帮人是饭桶,昨晚就私自去了一趟刑部的证物司,找到了今日周将军用的茶杯和仟翊的饭碗......” “那叫杯盏!”赋仟翊不满地纠正道。 段鸿羲的思路丝毫不因她的打断而混乱,敷衍地点点头:“好的,杯盏。如果这两件东西没有被人事先掉包,我想我拿到的应该是原件。我让我府上的医师仔细查了查,确实是一种毒。” 赋仟翊不以为然地小心从桌子上滑下来,轻松站定:“这两个案子本来就都是我顶头那位的好处,一种毒也不足为奇,还有吗?” 段鸿羲早料到赋仟翊的鄙视,轻蔑一笑,接着说道:“重要的是,两件器皿上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凹槽,我仔细研究过,那个凹槽纤细、切面完整,说明切凹槽的利器只可能是西南蛮夷处进贡的金刚石。那东西极为少见难得,全国不过三颗,从这里去查,很容易水落石出。” 劭泽听着段鸿羲的话,神色复杂地抱起手臂,垂着眼睛思考了半晌,突然抬首问道:“你觉得还能查下去吗?” 段鸿羲看向劭泽的目光中夹带了一丝愤恨却又无力之色,苦笑道:“周将军虽然生性软弱,却也是个十足的好人,这么莫名其妙被杀,我替他不值。但是若你要隐忍,我也只好陪你忍。” 劭泽深深叹气,说道:“国家刚刚休战,不光是朝廷,就算是百姓也经不起内战。我想,先韬光养晦,采取慢慢渗透的法子,将她的军队釜底抽薪。这样,虽然时间长些,至少可以不破坏朝中大局,可保一时安稳。” 段鸿羲听着他的话,却痛苦地皱起眉来。他死死攥着拳,力道之大几乎能令指间白骨透皮而出一般:“说到底,这还是我的不是。如果当时我们将大皇子救出来,想必那明太妃也不至百般刁难。” 劭泽反常地没有开口安慰,反而不置可否地直勾勾盯着段鸿羲。少顷,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这才别扭地撇开眼睛。 关于大皇子的事,当时还是军机枢密使的劭泽曾经严命段鸿羲带队营救,而中途段鸿羲和赋仟翊二人却总觉得心有不甘,既担忧大皇子获救后恩将仇报地继续和劭泽作对,又因为之前大皇子对劭泽设套的事情耿耿于怀,终而两人商议决定,顺水推舟,让大皇子死在敌手。 当然对于他们二人的行为劭泽早有责备,而毕竟他们关系匪浅,为了段鸿羲的人头着想,劭泽不可能对外宣称是领兵的段鸿羲抗命不尊,只好莫名其妙背上一个见死不救的恶名。 见劭泽沉默这不说话,段鸿羲干站着十分尴尬,赋仟翊只好站出来打圆场,说道:“大皇子那是死有余辜!你可别忘了,当年在宫门之内,他是如何设计陷害你的。你现在能活着,真是得感激老天垂怜。” 段鸿羲听着赋仟翊的话,也不顾不得劭泽高不高兴,频频点头:“他的事给你造成太大的影响,就连昨日你在登基大典打了一众大臣,他们也要将你的动机归于为报当年之仇。这么说,就算那明太妃记仇,也好过让那贼子活着继续祸害你强。” 劭泽听罢他们的话,脸上的阴郁终于渐渐退去,堪堪而笑:“左右他死有余辜,我们就不提这个废物了。” 若说劭泽与大皇子的关系,简直势如水火,互不相容。当年劭泽为战事奔波不休,早已疲累不堪,大皇子为了皇位,偏偏趁火打劫,怂恿先帝给劭泽扣上一个抗旨不尊的帽子,前脚劭泽踏入宫门,后脚就指挥埋伏着的军队对劭泽射以乱箭。 好在劭泽有武林高手相助,逃过一劫。而后在乾钧殿中,大皇子和先帝又以他抗旨不尊之由,下令将劭泽杖刑一百,若不是劭泽急中生智找理由威胁了当时的大学士邱易之,只怕命早就丢了。 自然昨日在登基大典上反对立赋仟翊为后的大臣们,大部分也是当年帮着德昌皇子想逼死劭泽的一众人等,劭泽这番下令责打,人们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也算人之常情。 赋仟翊知道劭泽不愿提起这些事,即刻换了个话题问段鸿羲道:“你要见他,只是为了说你对证物的考察结果?” 段鸿羲被她这么一问,忽然语塞:“当然,我还能有什么事?” 赋仟翊的眼睛却很尖,早看到段鸿羲手中握着一本奏折,却支支吾吾不肯说,犀利地盯住他的眼睛:“那你是等我去抢了?” 段鸿羲无法,只好将手中奏折拿出来递给劭泽:“我没想到她能起床,这事本来想和你私下说的。” “到底什么事?”赋仟翊好奇地探头过去,看向劭泽手中的奏折。 段鸿羲眼见瞒不过,说道:“兵部尚书萧衍说给你递了折子,没有得到回复,想让我帮他再递一次。” 劭泽神色一变,刚刚打开奏折的手指间一动,将那奏折蓦地合上,直接丢到段鸿羲身上:“他以为你帮着递就有用吗?” 奏折刚刚打开就被劭泽合上,赋仟翊根本没看清奏折的内容,下意识地就想从段鸿羲手中将奏折拿过来看。却是段鸿羲慌忙向后躲了一步说道:“后宫不得干政,你若动了这折子让人看见,明太妃那又要有理由找麻烦了。” “那到底是什么事?”赋仟翊狐疑地看了看劭泽,又看了看段鸿羲。 见劭泽不吭气,段鸿羲反而也不敢说话,三个人就这么僵直着站着,久久无言。 终而劭泽忍不住这种尴尬,开口道:“萧衍上折子,想让我纳他的嫡女萧婉君为妃。” 赋仟翊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古怪,以劭泽提起纳妃的反感度来看,她大可不必因为这等小事头皮发麻,但是听到这种消息还是不免烦躁,刚刚入宫的大好心情被搅得无影无踪,她沉默地找了个凳子坐下,开始发呆。 劭泽恨恨剜了段鸿羲一眼,转身向闷闷不乐的赋仟翊说道:“你知道,我不会纳妃的。” “可是你已经是皇帝了,现在自然没什么,时间久了你若不纳妃,免不得别人要说三道四。”赋仟翊神色黯然地说道。 不知怎么的,虽然这时赋仟翊心情是沉重的,劭泽看到赋仟翊如此不开心,甚至毫无意识地将嘴撅得老高,忽然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赋仟翊是当了真,气愤地瞪着劭泽。 倒是向来毫无原则会站在赋仟翊这边的段鸿羲也忍不住笑了,开口道:“总之,只要他是皇帝,这种纳妃的事就会源源不断而来,你如果眼里揉不得沙子、不想让后宫变成杂货铺,你们就快些生几个皇子公主什么的,只要他后继有人,就算不纳妃,那些朝臣也说不出什么来。” 劭泽听起来,觉得段鸿羲所言极是,很中肯地点了点头,却不料赋仟翊听了仍旧不高兴:“你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话从何说起啊?”劭泽还没发问,段鸿羲却首先忍不住问道。 赋仟翊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练武练得好好的,若是怀了孩子,少说也得有一年两年的不能练,那岂不是这点底子全荒废了吗?若是再多生几个,岂不我以后彻底沦为母猪,只能吃了睡睡了吃?” “你以为你现在不是吗?”段鸿羲好笑地反问道。 段鸿羲和劭泽不同,劭泽逗赋仟翊的方法向来柔和,生怕赋仟翊不开心和他吵吵嚷嚷,而段鸿羲只要开口,和赋仟翊必是一顿吵嚷,用灵流的话说,他们两人开个玩笑比打仗还要惨烈数倍。 椒房殿顿时一片安静,赋仟翊先是死死盯着段鸿羲,确信自己是被他嘲讽之后,顺手抄起手边的茶杯就向他砸了过去。 “哎!”见赋仟翊忽然动起手,劭泽先是上前一把将她按住:“你可是重伤员,乱动什么!” 赋仟翊拿起茶杯的时候早已觉得伤口刺痛,但看到段鸿羲实在气不打一处来,才管不了那么多,抄起杯子就砸。 段鸿羲眼疾手快接住杯子,也突然想起这赋仟翊还伤着,实在不敢再出言讽刺,认输道:“行了行了,今天你最大,我什么都没说。” 段鸿羲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杯小心放置在身前的桌子上。 这时孙怡香恰到好处地从老远处走过来,说道:“陛下,午膳已准备妥当。” 孙怡香看向段鸿羲的眼神又犀利又不可思议,但是只瞟了一眼,她就很自觉地垂下头去。 “那臣就告退了。”见到外人,段鸿羲很容易恢复了君臣之道,恭谨地向劭泽抱拳。 劭泽却懒得管孙怡香是否在场,说道:“一起用午膳吧。” 段鸿羲毫不客气地说道:“臣就不掺和了,万一用到含毒的东西,岂不冤枉?” 此话一出,却是孙怡香脸色挂不住了,开口道:“这位将军说笑了,下毒的御厨昨夜已经被刑部带走了,内务府新拨的御厨还没验明正身,今日的膳食都是奴婢几个人准备的,不会有问题。” 段鸿羲若有所思地看着孙怡香,又看了看劭泽。见劭泽意思明确,于是下意识地去看赋仟翊。 赋仟翊恰到好处地向段鸿羲挑了挑眉,段鸿羲竟如同读懂了赋仟翊的意思一般,顿时觉得心下一慌,头皮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