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自继皇位以来,劭泽纵然受到百官参拜,见到昔日挚友忽然跪拜自己还是心有所愧,他下意识地突然站起身来,伸手就要拽段鸿羲起来。 段鸿羲却没理他,继续说道:“先帝的儿女们,或暴戾或软弱,或阴险狡诈,只有你,是真心为这个国家着想。我和你同气相求,不希望这个国家再次蒙上战乱的阴影。” 劭泽却没心思听他说这些鸡汤一般的道理,不由分说就要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段鸿羲却反手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听我说完。” 劭泽想要拽段鸿羲的手只好松了劲儿,默默地放了下去,听着他说。 段鸿羲继续说道:“所以,即便朝堂人心不稳、多有凶险,至少,你的寝殿、你的后宫,该是绝对安全的地方,绝不能像现在这般一片狼藉一塌糊涂。” 劭泽听着段鸿羲的话,眉间一抖,多少有些触动,听罢却也无奈摇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 段鸿羲未等劭泽说完,就接着他的话说得:“但若和明太妃闹太僵,以至反目成仇,只怕她会动用从前大皇子手中兵权,发动政变。你倒没什么,却怕百姓遭殃。” 劭泽听着他的话,不免心中有些沉重,微微点了点头。 段鸿羲继续道:“你需要和明太妃维持良好的关系。以后这种棘手的事,我来帮你办。” 劭泽眉心微微一皱,先是摇了摇头:“这样的事,你不要掺和。” 段鸿羲却不依劭泽所言,反而说道:“我也不想掺和,只怕我若不掺和,你们也没有安生日子能过。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做的事,与你们两个无关。” “哎!”见段鸿羲说罢忽然站起身就要往后殿走,赋仟翊心中萌生出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未等劭泽拦着,赋仟翊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你等等!” “又怎么了?”段鸿羲不耐烦地回过头,又看到一桌子做工精细的菜肴,烦闷之心更加不可掩盖。 “后宫的事和你无关,别多管闲事!”劭泽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低声斥道。 段鸿羲听罢劭泽的话,先是一愣,转而嘲讽一笑,:“我管,并不是因为你。” 劭泽神色忽然顿住,手上一松,恍神之间,段鸿羲早已自殿后的屏风走过,进入了后殿。 劭泽下意识地去看赋仟翊,赋仟翊也同样瞠目结舌地看着劭泽,两人怔怔对视了许久,赋仟翊才恍然回神,语无伦次地说道:“他习惯帮我解决难题,纯粹战友情,你别多想。” 劭泽的脸色自进了餐厅后就没好过,经历段鸿羲这句话的洗礼更是差到极致,他蓦地抬手指向后殿:“在他眼中我的话是废话吗?” 如此好脾气的劭泽,脾气却在继位之后被琐事刺激得一发不可收拾。赋仟翊见劭泽是真的怒气十足,慌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劭泽,他只是想替我们解决困境,不是你想的那样......” 劭泽眉心皱得更紧,几经用力想将自己的胳膊从赋仟翊手中抽出,都没有成功,蓦地用力一甩。 赋仟翊胸口上方仍旧带有贯穿性伤口,被劭泽突然发力一甩,吓得慌忙松开手! 段鸿羲肯出手相助料理了明太妃的人,这对于赋仟翊和劭泽都是百利而无害的,赋仟翊虽然不知道劭泽究竟是吃醋以为段鸿羲是为她出手,还是投鼠忌器,不愿意去动明太妃的人。总之在她心里,还是希望段鸿羲能把梅兰竹菊料理掉的。 劭泽手上这么一甩,正巧甩得她伤处隐痛,她见劭泽急迫地想去拦,神色一转,故意惊叫一声,死死按住自己的伤处。 瑾儿先是惊惧地眼疾手快扶住她:“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劭泽原本甩开赋仟翊,就想追到后殿去阻止,不料一时情急竟忘记了赋仟翊有伤在身的事,追出几步,听到她惊叫,才蓦然回神,转身见赋仟翊眉头紧皱地按着伤口,目光一抖。 “仟翊!”他慌忙回去扶住她。 赋仟翊惨白着脸就冲着他倒下去。 劭泽慌乱地接住赋仟翊,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送回寝殿:“瑾儿,快叫黄若兰!” 赋仟翊死死拽着劭泽身上华丽却并不够亲肤的衣料,说道:“你就让他去吧,明太妃不会因为区区一个统领将军,随意发动内乱。她手里的兵权是她的护身符,她得留着用来对付你啊,浪费在段鸿羲身上对她来讲太过可惜了。” 劭泽却完全没听进去赋仟翊的话,反而嘴上自责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你身上有伤,我......” “行了,死不了。”赋仟翊及时伸出手按住他的嘴唇:“我哪有那么脆弱。” 赋仟翊自伤后,脸色一直有些飘飘的,故而方才开口一叫,倒也很像真的伤口崩裂的样子,劭泽直到现在,竟也没反应过来她是装的。 对上劭泽关切而又自责得难以形容的眼神,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劭泽将她小心放在床上后,及时坐了起来:“喂,你别生气啊。” 见她忽然坐了起来,劭泽终于看懂她是怎么回事,气得指着她,几经张嘴,都没说出话来,终而挫败地放下手,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一下赋仟翊的脑袋:“你这个小妖精!” 赋仟翊见他神色纾解,自己倒有些不可思议,不由问道:“你真的不生气?” 劭泽微微摇头,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他那么说,不过不想让我拦他罢了,若是你俩能有私情,早在我认识你之前你就跟他跑了,哪至于等到现在?我是觉得明太妃的事很棘手,不想他也搅和进来。” 赋仟翊被劭泽一番话说得终于没了芥蒂,惊讶地说道:“你真的这么想?” “不然呢?我若觉得他危险,还会让他入你宫里?”劭泽嘲讽一笑:“这点自信都没有,我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可当?” 赋仟翊听他如此膨胀的话,鄙视地白了他一眼,说道:“各有千秋罢了,只不过恰好我好你这口,又不是全天下的女人都跟我一个口味的。” 劭泽听着她的话,既不恼,也不否定,反倒顺势点了点头:“这倒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种内廷之事,让段鸿羲一个外臣插手,偏显我无能了。” 赋仟翊终于知道劭泽脾气始终不好的根源,忽然忍不住一笑:“你负责这天下大业,还要为后廷之事烦恼忧心,岂不显得我很无能?我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抱怨的?谁叫明太妃这个人,咱们俩谁都不能得罪呢?” 她说着,见劭泽不说话,继续说道:“其实咱们感情好,自然进退一体,若是感情不好,我也能和明太妃好好相处。” 劭泽眉心一动,笑问:“那你想和她好好相处吗?” 赋仟翊慌忙摇了摇头。 劭泽这才会心一笑,说道:“放心,顺利的话,不出一年,她手中的兵权定然要折掉一半。那时候,你我都不用再看她眼色行事了。你觉得如何?” 赋仟翊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我不希望你有太多压力,有些事,尽力就好。一个老太太而已,我会想办法和她周旋。你要相信我的应变能力。” 劭泽一边笑着,一边频频摇头:“我可不想我的后宫连后妃都没有,就被一个皇后和一个太妃搅和得乌烟瘴气。不用太为难,得过且过即可。” 话音刚落,瑾儿就带着黄若兰匆匆进殿,进入寝殿却见赋仟翊安然无恙地坐在床上和劭泽打情骂俏,脸色黑得滴出水来:“小姐,你这样真的好吗?” 赋仟翊见瑾儿和黄若兰吓得脸色发白地冲进来,见她无恙,瞬间松了口气的样子,倒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开个玩笑,不是狼来了,我保证以后不会!” 瑾儿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小姐,奴婢早晚让你吓出心脏病猝死宫中!” “哎,段鸿羲那边怎么样?”赋仟翊问道。 瑾儿刚想开口,却听段鸿羲的声音在寝殿外响起:“我能进吗?” “进吧。” 劭泽开口后,段鸿羲忙推开寝殿门,说道:“一人砍了一只手,交给近卫军带到内务府处理。内宫的事,我说话不太好使,但是砍了手的宫人,断然不可能再留在椒房殿了。你们挑好自己人补上空位,殿内就安全了。” 听段鸿羲这么说着,赋仟翊却心惊不已:“你砍了她们的手?” 段鸿羲素来知道赋仟翊的佛性心理,并不希望周围的人受到伤害,只好劝道:“你可是皇后啊,一国之母,你入宫第一天就被人下了毒,正常情况下,昨晚这些宫人就都该送到内务府处死了!但是你要知道,就算你存着好心,那些人也不一定有心回报。恩将仇报倒是有可能。” 赋仟翊听着段鸿羲的话,深觉得有理。 劭泽早因为椒房殿出了下毒时间而心里有个疙瘩,段鸿羲此言出口,他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说道:“若不是碍着明太妃的面子,这些人昨日就该处死,你不必觉得抱歉。你入宫前椒房殿所有的下人都是明太妃所选,趁着这个机会赶出去,你殿里也就安生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他们额只是下人而已,听主子的差遣办事,你将他们手砍了,他们以后......” “那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他们的手重要?给皇后下毒,或者帮着给皇后下毒,不该杀吗?砍一只手,当真是便宜他们了。”段鸿羲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她的话后,又将目光转向劭泽:“刚刚我僭越了,我知道我若和你维系君臣之礼告罪,你又要说我客套。但是刚刚真的只是事急从权而已。此事若是我不出手,哪天你忍不住处置了她们,只怕明太妃会大做文章。我和你一样,希望以后不要有战乱纷争,希望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我插手内宫的事,你按规矩论处,不必手软。” “这又是哪的话?”劭泽说道:“我会处置你?” “你不处置我,你打算怎么和明太妃交代?”段鸿羲不由问道。 劭泽极为不屑地一笑,说道:“我没打算和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