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仟翊虽然睁开眼的时候依旧懒惰,听到明太妃的声音后,还是蓦地醒神,慌忙从床上坐起,下床也去拿自己的衣服。 劭泽的腰封还没有系好,就见明太妃早已推门而入。 瑾儿和锦慧紧跟着进入寝殿,手忙脚乱地掌灯。 明太妃冷冷地瞥了一眼披头散发的赋仟翊和床榻上杂乱的锦被,将目光放在劭泽身上:“陛下这么早就睡下了吗?” 劭泽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说道:“回太妃,近几日朝政繁忙,朕实在困得紧。” 一边说着,一边还打了个哈欠。 大约只有赋仟翊知道他是真的打了个哈欠,不是装腔作势。 明太妃正色道:“陛下,哀家见椒房殿书房中还堆着很多尚未批阅的奏折,陛下不管那些奏折,却和皇后在寝殿里......合适吗?” 明太妃终而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赋仟翊先是松了口气,开口道:“太妃娘娘,陛下近日忙于朝政,不曾好好休息过,是臣妾劝他一定要好好睡一觉再去看那些奏折。” 明太妃上下打量了赋仟翊一番,见她原本苍白的面色忽然红润起来,冷然一笑,却不戳穿什么,说道:“皇后顾惜陛下的身体,是好事,但朝政不能废,今日的折子若堆到明日,只怕要耽误事吧?” 赋仟翊正想说什么,劭泽却抢先一步说道:“太妃娘娘教训的是,朕这就去看折子。” 当然,劭泽并不想和明太妃过分纠缠,大晚上的,她偏偏挑这个时间跑到椒房殿,自然和白天那些被处置的宫女有关。 “等等。”明太妃果然开口叫住做势要走的劭泽:“陛下,哀家的话还没问完。” “太妃请讲。” 劭泽盯上明太妃的眼睛,目光不卑不亢,就算是明太妃这样看在眼里,也颇有无能为力之感。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今天下午,椒房殿孙怡香被赶出宫去,四个宫女和三个太监被段鸿羲砍断了手,哀家想问一问,陛下怎么说?” 劭泽盯着明太妃,自信开口:“椒房殿的下人准备膳食,自昨夜到今天中午,两次在膳食中发现毒物,朕没有下令杀人,已经是网开一面,太妃娘娘还想要什么样的说辞?” 宫中膳食出现毒物,原本就是天大的事御膳房总管轻则处死,重则诛九族,而椒房殿偏偏出现了两次下毒事件,劭泽没有下令杀人,的确已经网开一面,明太妃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杀的人毕竟是明太妃的人,她能大老远跑来椒房殿兴师问罪,想必已是抓住了劭泽的心理,知道他不会和自己撕破脸罢了。 她沉默半晌,开口道:“哀家不是来质问陛下为何处置那些下人,椒房殿膳食出现毒物,就算将他们全体杖毙也不为过,陛下心存善念,饶他们一命,这已是他们的福气。哀家来,是想问问陛下,护天军统领段鸿羲一个外臣,如何能进入内宫,并在椒房殿用午膳?” “段鸿羲段统领军功显赫,又有要事相报,朕特许他进入内宫。”劭泽毫不犹豫地说道。 明太妃早料到劭泽会各种强词夺理一般,丝毫不受他言语的影响,接着说:“膳食有毒,是内宫之事,缘何段鸿羲会动手去砍下人的手?也是陛下示意的吗?” “是他自己动手的。”劭泽回答的很快。 明太妃原本以为劭泽多少回出言回护段鸿羲,却不料他这么轻易地将此事推到段鸿羲身上,反倒愣了一下。但终究她横行宫中多年见多识广,这样手足无措的情况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挂上一副长者的姿态语重心长说道:“陛下,你是皇帝,段鸿羲如此无礼横闯后宫,理应重罚,你怎可坐视不理?” 赋仟翊不等劭泽开口,自己已是无奈摇头道:“太妃娘娘有所不知,这段鸿羲虽然和臣妾师出同门,但向来特立独行,做起事来也从不考虑臣妾的面子。护天军又是我朝最强的军种,为了国家安定,就算是陛下,也不敢轻易惩治他。好在他也没有干什么,只是处置了几个宫人而已。” 明太妃狐疑地看着唱双簧的劭泽和赋仟翊二人,他们的话自是无可反驳,但是精明的太妃如何会看不出两人葫芦里卖的药?她自信一笑,说道:“既然陛下碍于面子不敢处置,这件事就由哀家代劳吧。” “太妃娘娘......”赋仟翊一听明太妃的话,心里大叫不好,几乎想抬起手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就算她自己从军数年,在军内算是个厉害角色,但是面对明太妃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只怕她的小心思尽收明太妃眼底。她在心里大骂自己糊涂,怎可认为明太妃不敢动段鸿羲,而肆无忌惮将责任都往他身上推呢? 她下意识地去拽劭泽的衣袖。 劭泽见明太妃要开口,早已有所戒备,开口说道:“朕知道了,天威不可侵犯,朕会命人重重惩戒段统领。” 明太妃却伸手比了个“不必”的手势,顺势说道:“皇后的话甚是有理,段鸿羲把持着护天军这么个庞大军种,对陛下来讲,的确是个莫大的威胁,为避免陛下为难,这坏人就让哀家来做吧。” 劭泽对明太妃所言自然寸步不让:“劳太妃娘娘操心,是朕的不是。太妃娘娘统理后宫,早已疲惫不堪,若再让太妃为前廷之事烦心,就是朕的不孝了。朕会处理好这件事,太妃大可放心。” 明太妃却摇摇头,说道:“哀家可不放心,就算陛下动辄惩戒,只怕那贼心之子手握重兵,还不肯伏法。这样吧,哀家亲自派人拎着刑杖直接去段府,他若敢不从,哀家就命靖野军和征海军联合起来灭了护天军。” 明太妃一边说,一边看着面色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的劭泽和赋仟翊,继续道:“他护天军就算再厉害,也抵不过两个军种的前后夹击吧?” 劭泽自然听出明太妃的言外之意——明太妃死死抓住他们的死穴,知道他们不愿发动内战,想让国家休养生息,才会将此事拿出来作为威胁他们的筹码。 表面上好像在为劭泽着想,实际上分明就是想借段鸿羲告诫劭泽,只有她才能做整个惑明的主。 劭泽握着拳的手几乎都气到发抖,表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此,那就多谢太妃相助了。” 明太妃淡然一笑:“无妨,陛下好生处理好国事,比什么都强。” “是。”劭泽闷声答道。 一旁站着的黄若兰听着这样的话早已不淡定,碍着明太妃在也不敢说话,一直等着明太妃淡笑一声,转身离开,才慌乱地扑通跪在劭泽脚下,死死拽住劭泽的衣角:“陛下,我家将军前些日子在战场也受伤未愈,可受不得刑杖啊!” 半晌,见劭泽愣着不说话,她只好将目光转向赋仟翊:“皇后娘娘,我家将军都是为您解决难题,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怎么办?”遇到这种情况,赋仟翊也很无措,原本想着明太妃拿段鸿羲也没辙,左右是吃了哑巴亏便罢,却不料姜还是老的辣,这明太妃却反过来将他们一军——左右,他们是万万不敢发动内乱的。 劭泽气到浑身发抖,最终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无解。” 此话一出,黄若兰却不干了,焦虑地死拽着劭泽的衣襟不撒手:“陛下,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您想办法救救我家将军,我家将军身上还有五处刀伤,皇后娘娘是知道的,若是再受杖刑,只怕......” 劭泽百般纠结,却也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气怒道:“白天朕百般阻拦,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他还偏要去!现在明太妃以兵权相威胁,朕能怎么办?” “陛下!”黄若兰急得眼泪直掉:“奴婢知道,奴婢没有资格求陛下,但是我家将军真的是一心为了陛下和娘娘能在宫里睡个好觉啊!陛下......” “若兰,你先起来。这件事也在本宫的意料之外,本宫和陛下要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办。再说,征海军副统领之女魏紫婧不就是鸿羲发妻吗?就算太妃的人过去了段府,也多少要看着她的面子吧?”赋仟翊伸手去将黄若兰从地上扶起,小心救下劭泽的衣襟,认真对黄若兰说道。 黄若兰却拼命地摇头道:“陛下和娘娘有所不知,我家将军和夫人根本就是形同陌路,从不说话的。只怕太妃的人真拎着刑杖到了段府,那夫人还会拍手叫好的!” 赋仟翊意外地看向黄若兰:“他们两个,有那么僵吗?” 黄若兰肯定地点点头,说道:“我家将军曾说过,死也不碰夫人的。” 劭泽听着黄若兰的话,深深叹了口气,抬脚就往寝殿外走。 “你干什么去?”赋仟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