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山上吹过一股透心凉的风,恰如此时苏合透心凉的心情。 “敢问您是谁,我应该认识您吗?”听他的语气是一位故人,苏合斟酌着用词,防止多说多错。 “我是木都。”那人边说边向前一步:“你说该不该认识我。” 苏合被压迫的后退一步,这个名字如此熟悉似乎在哪儿听到过,一边在脑中飞快的搜索,忽然一个闪念脱口道:“你是那个木将军的儿子,就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个。”正是那次义举让皇上给苏毓儿赐婚,算来木都还是半个媒人呢。这个人好歹是个少将军自重身份应该不会对她怎样,自己顶替的苏毓儿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想到这儿心下稍稍有些放松,安慰自己可能古代比较流行这种报恩方式? “听到八王爷夸你时还当你真成了知进退的闺秀,今日一见还是同样的颠倒是非霸道无理,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木都神情相当不屑。 苏合就是瞎子,都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恨意,虽然不明白苏毓儿和他结了什么样的梁子,但木都明显把帐都算到了自己的头上。“那你把我绑到这儿来想干什么,怎么样才能放了我?”苏合看看山头周围人迹罕至的环境,大着胆子和他谈判。 “就你,还轮不到本将军干什么。”他堂堂征战沙场的少将军,面前这个偷偷抓了块石头在手里的女人把他当什么了:“放心吧,我现在就放了你。不过……” 果然没那么简单,苏合握了握手中的石头策划袭击,随时准备狠狠的砸向他的脑袋。已经能看到他抿起的嘴角及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苏合吸一口气,就是现在。只是理想和现实差了一个银河系的距离,她的肩膀还没抬起来,早被这个洞察一切的男人扣住了手腕,石头一松反而砸在自己脚上。木都手指从她腰前掠过,回过神来钱袋已经被这个男人挂在手上,轻松的跃上马车。 “不过……你要自己走回苏府,脚程快的话申时就能到了,回去之后在家好好呆着,顺便转告苏瞻念,不要再打安世麒的主意。对了,下山的路一直往北就是了。”木都得意的扬扬手中的钱袋,调转马车绝尘而去。 “让我上车,王八蛋,牲口,你全家毛线。”苏合的骂声响彻山谷。 看一下日头,现在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申时便相当于现代时间的下午五点到七点。若不是已经口干舌燥,苏合真想继续痛骂那个天杀的解心头之气。然而自己现在蓬头散发,每一个关节都在发胀,石头刚刚砸到了脚趾上,此时钻心的疼。 “没什么关系,不就是走回去吗,大不了全当减肥了。”苏合大力吸一下鼻子,拍拍身上的土,辩一下方位朝北走。 路边的风景似乎还不错,脚其实也没那么疼,随手找的拐棍很顺手,正午的太阳也不是很烈,自己编的草帽其实还蛮好看的。苏合一路不停的跟自己说话,为了不显得那么凄惨,她干脆哼起了一首歌。只是为什么下山之后又是另一个山头,而且越来越荒凉。都已经消失这么久了,苏瞻念会发现她不见了吗,会不会派人找她,太阳快要开始落山了呢。 苏合抬头看一看四周,全是树木,她觉得有些饿了,后悔没有在刚才的小溪边多喝些水。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有野兽出来觅食的声音。许是古代的天本来就黑的早,许是再走一段就能看到人烟了,这没什么大了不得的,苏合咬了咬嘴唇继续朝前走。 脚下的土地变的有些松动,像踩到厚厚落叶的感觉,还没等苏合反应过来,身子就坠了下去,重重的跌进坑里。“啊~”左臂吃痛叫出声来,却是被一个捕鼠器模样的木板夹住,好在只是皮外伤没有擦到骨头。苏合找到卡口处用力掰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这个洞有两米多高,散落着三四个这样的捕兽器,显然是猎户设下的陷阱。 万幸猎户的目标是些羚羊麋鹿,若是为虎豹豺狼设的陷阱,自己早就伤的一塌糊涂了,苏合有些后怕的拨开这些捕兽器,蜷在陷阱的角落里。 一滴眼泪落到手背上:“不要哭啊,不许哭啊。”苏合嫌弃的捶一下脑袋,但是眼眶里涌出的泪水更多,止也止不住,离别、恐惧、孤独、她干脆把头埋在怀里,抱着脑袋大哭起来。这样的黑夜里,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刻意封闭的往事,自从父母死后,叔叔一家住了进来,把家里原来的家具都扔到了车库里,她不听话的时候也被扔到车库里,那里面和这里一样黑的看不到一点亮光。 记不得从哪次挨打之后学会的反抗,婶婶饿她的肚子她就想办法偷东西吃,表哥划花她的作业她就拼命也要撕掉他的课本,叔叔说她越来越难以管教,也越来越多次的被关进车库。然后便学会了怨恨,不止一次的想象如果叔叔能够死掉那就太好了,直到有一天她盯着那个满身酒气挥着棒子的男人喊出:“我想让你死掉,我想永远都不用再见到你。” 不久之后叔叔便真的死掉了,食道癌后期,最后走的好像很辛苦。唯一能联系到的监护人也死掉了,苏合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找到了律师,让婶婶表哥搬了出去,他们临走之前看她的眼神是恨恨的,婶婶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那个灾星,我的丈夫是被你克死的,你的父母也是被你克死的,你怎么不把自己克死。” 父母的房子又回来了,她把车库里父母用过的家具都搬了回来,塞了满满两间屋子,其他的房间空旷旷的,苏合喜欢这个房子,但她不喜欢自己。她觉得自己比其他的同龄人都要肮脏,因为她确实真的想要叔叔死掉的,这个时候她记得是十四岁。 苏合使劲摇摇头想从脑子里抹去这个黑暗的感觉,她从陷阱里站起来,努力伸着手指望能抓住些什么,最好能找到着力点从里面翻出去,但洞口太高太滑,一切只是徒劳无功。如果自己死在这里,灵魂会飘到哪里呢,如果飘回了现代社会,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到,叶舒阳是不是只能孤独的躺在那里,他的灵魂会责怪自己吗?想到还有牵挂,苏合哑着嗓子大声喊:“救救我,有没有人听到,快来救救我,我还不能死。” “苏合,苏合,你在哪?” 仿佛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苏合有些恍惚,是唯一那个曾经对她笑的很温柔的男人吗,那个男人的灵魂也到了这个世界吗:“叶舒阳,我在这,我是苏合,快来救救我,叶舒阳,快来救救我。” “苏合,你别怕?”那个呼喊的声音更近了,他终于发现了陷阱,听到回应后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苏合流着眼泪感激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救人英雄,不过下一刻她就感激不起来了,光线虽然昏暗,但她很快的辨认出,这个人,正是把她从婚礼现场绑走然后仍在山上的木都。这个人,化成了灰她也认的。 “牲口。”她咬牙切齿的说:“你也掉下来了我怎么上去。” “掉下来的时候把脑袋摔傻了吧。”木都不容拒绝的环腰圈起苏合道:“抓紧了,再掉下去不救第二遍。”纵身一跃,右脚在半壁上一个借力,轻轻松松的落在上面。难度系数为零,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苏合。 树林中有更多声音响起:“找到了,在这儿呢。”苏合这才发现四周火把的亮光越来越多,天真首先冲了出来,大哭一声:“小姐。”扑了上去,嗓门可比她在洞里喊的大多了。带头的几个人她也认识,正是八王爷,吴一白,还有安世麒。 “先看看你们家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安世麒上前几步,皇宫重逢那次见的太匆忙,本想找个正式场合重新认识一下长大后的彼此,却没想到第二面又是这种情况。苏合看起来像在泥潭里打了个滚满是狼狈,偏偏眼神像只受伤的小狼,始终不曾放下警惕。他放低了声音半哄道:“我送你回家,苏老爷一直在担心呢。” 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有些文弱,但说话间却让人安心的力量,“你们怎么会过来?”苏合悄悄的把身上的重量撑在天真身上,小丫头见安世麒靠近早就停了哭,见色忘义的家伙。 “苏老爷好久见不到你,苏府和十一王府都找不到,办着喜事又不方便声张,我们几个便带了家丁来四处寻你。”吴一白笑嘻嘻的代表众人回答,最后指一下木都道:“这个家伙之前一直装不知道,直到快申时了才说了带走你的事,大伙儿一路上押着他过来,虽然和这家伙提供的方位不符,不过总算找到了。” 八王爷看着四周疑惑道:“回府的路是一直向北,苏合你怎么跑到西边去了,是不是这家伙故意给你指错了路。”朝木都脑袋上一记棍棒道:“堂堂一个将军,居然欺负女孩子。” “木都的确该罚,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带苏合下山。”吴一白注意到她的右脚一直都轻轻点在地上,挽一下袖口:“要不我来背她。” “我来背阿合,她的脚伤不方便下山。”安世麒已经不容拒绝的弯下身来,他早就留意到了苏合的伤势。 苏合全身酸痛的要死,顾不得客气,直接趴在了他的背上,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现代女子早没了三纲五常的桎梏,又一个个被生活锻炼的上学工作斗小三,基本上都进化成了女汉子,和男子日常相处已经是普遍现象。然而在儒家主导的封建社会时期里,这样看来却是有些亲昵。 吴一白受到了视觉刺激,怪叫的“哦”了一声。 苏合后知后觉道:“我是不是该下来,或者先装作推让一下。” 不理会周围满是打趣的眼光,安世麒回过头看着她说:“我背你,天经地义。” 天真早就羞红了脸,难得有眼力见儿的跑到前面去打灯。 吴一白扇柄碰一下八王爷打趣道:“果然是御赐姻缘的小两口是一家,姑表哥就等着喝喜酒吧。” 八王爷也哈哈的笑起来,木都仍旧冰块脸跟在后面,倒是没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