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时过境迁(五)(1 / 1)若能不相见首页

车子一直向前行驶,朝着夕阳下山的方向,火烧云遮住了半边天,我们之间难有这样的平静,彼此沉默望向前方,车内歌声萦绕,旋律悠扬,柔软入心。  下车的时候,他见我解安全带的手颤抖不已,便伸手替我解开,又替我打开车门。  这里宁静地仿佛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夏末的傍晚还是会有些湿汗,可我每个毛孔都竖起的。  他牵住我一步步往台阶上走,每走一步恐怖感更深一分,心里有片乌云阻断了我的呼吸。  路走一半,我不敢再走,愠怒:“干嘛带我来这里?”  此时的他,嗓音出奇柔软:“别怕,我在。”  我虽朦胧了视线,却还是一步步跟紧他继续往前。  直到方晓丽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六年了,她真的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那样温暖的微笑,像棉花糖般柔软的笑着。  冰冷的石碑肃立在我面前,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当年我们四个人出去郊游时拍的,当时我从一堆照片中挑出这张说最好看,十年后拿这张照片比比,谁越长越美了。  立碑时间是她离开的第二年春天,多美好的季节,而方晓丽却沉睡在冰冷的石碑之下,她的笑容定格在最灿烂的季节。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他在骗我,我开始捶打他,埋怨他太残忍,埋怨他编造了这么假的谎言为自己移情别恋作狡辩。  他一动不动,任由我发泄,没有一句反驳的话,在我情绪几乎崩溃的时候紧紧把我禁锢在怀里,在我哭得几乎脱力的时候,重复着“对不起”。  离开墓地时,傅常川告诉我一段关于他和方晓丽之间的故事,一段闻所未闻的故事。  傅常川与方晓丽至小就订了娃娃亲,娃娃亲虽然不多见,但在官僚子弟家为了政治前途还是存在的。  傅常川的母亲家一直从政,与方家从爷爷辈就开始交往甚密。傅常川的母亲和方晓丽母亲又恰好差不多时间怀孕,生下了一男一女,两家老爷子就擅自做主给他们订了娃娃亲。  后来,傅常川的父亲开始创业,与方家接触的时间自然变少了。直到傅常川十五岁那一年,两大家族上下三代同堂相聚,他便私底下对方晓丽说,我的婚姻只能我自己做主,我的父母无权干涉,你明白吗?方晓丽微微一笑,恬静地回答,好,我明白了。  方晓丽小学时休学过一年,所以比傅常川晚了一届,后来大概是父母之间有意安排,他们还是就读了同一所高中,学校里,方晓丽很自觉地与傅常川保持距离,无人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最主要的是,傅常川并不承认双方父母擅自订下的婚约。  后来,出现了我,当我遇见傅常川之后,开始对他穷追不舍,后来,我们恋爱了,可笑的是,我和傅常川所有的一切都会和方晓丽分享,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把傅常川带到我面前,在我心里,她是我们的红娘,我由衷感谢她。  若非眼见为实,我从未觉察出方晓丽对傅常川的感情,或许是我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而忽略了方晓丽隐藏的难过。  在此之前,方晓丽向学校请了事假,我所知道的是她与父母出去旅游了。  而那几天,她一直行走在生命的边缘。  傅常川连着三天没有来学校,临走前,他对我说:“乖乖在学校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我就回来了。”  因为,他的父亲对他说,方晓丽患有心脏病,病情恶化了,在医院抢救。  傅常川去医院看方晓丽时,她插着氧气管,疼痛地难以忍受。那是傅家第一次听说方晓丽患病的消息,方晓丽藏得很好,从不让任何人为她担心。也碍于他们之间幼小的婚约,女方一直没有将这个消息告知男方,可方晓丽很清楚,傅常川不喜欢她,她自知自己不会有这份殊荣与他白首。医生说,像她这样的患者生命本就短暂,从小到大,大大小小做过几次心脏手术,每一次犯病都可能剥夺她年轻的生命。  正值青春的她,那么害怕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听说死去的人会去另一个国度,那边有新的生活,她不相信这些,她很清楚,人一旦死亡了只会化成灰烬,长埋于土,地底下的蛇虫鼠蚁会在她的陵墓里穿行而过。她不理智了,他对傅常川说:“当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婚约时,我真的好开心,因为从小我就喜欢你,从我懂事开始就喜欢,我虽知道自己没有未来,可我仍旧喜悦地不能自拔,只要与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足够了。所以我逼迫自己接受你爱上琪琪的事实,我爱你所爱的,我把琪琪当成最好的姐妹,我陪伴她,如同陪伴你一样,因为只有你幸福了我才会幸福。”  方晓丽对傅常川可以爱屋及乌,所以当年她待我比亲姐妹还亲?但是,那天,躺在病床上的方晓丽脆弱地如同一件瓷器,太容易支离破碎,她对傅常川说:“我剩余时间不多了,你和琪琪还有那么长的路可以一起走,能不能陪在我身边,我不会耽误你们很长时间,真的,我保证。”  这个女孩向她爱的男孩保证,用自己脆弱的生命保证,自己不会占用他很多时间,他只要一点点的陪伴就够了。  病房狭长的走廊上,方晓丽的母亲佝偻着身子呜咽哭泣,作为母亲的她跪在十八岁的少年面前,哀求他:“常川,我们要带晓丽去美国治疗,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即使倾家荡产都要保她性命的,算我求你,求你多陪陪我的女儿,他的心脏不能再受刺激了,绝对不能啊。”  不论早晚,他都是要出国的,这是父母替他安排好的人生,从小他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此时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需要依靠父母的学生。  那天,在父母的陪伴下,方晓丽回学校办理退学手续,她说想再看看学校,怕这一别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那一天,我听说方晓丽回来了,下课铃声一响起,就迫不及待跑去宿舍找她。  操场上,当我看见他们手牵手有说有笑的样子,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我拼命揉眼睛、拼命眨眼睛,直到眼泪掉下来,才证实了眼前的一幕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对他们笑,我说:“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转身逃走。  离开操场后,我一直在等傅常川,等他给我一个说法,或者告诉我,这是我的误会。我静静地坐在教室里,直到夜幕降临,他都没有出现,那晚,我请了一周的假离开了学校。  而那一天,在我转身之后,在傅常川放开方晓丽的手,朝我追来时,方晓丽难忍悲痛,晕倒在地。  导致几天的治疗功亏一篑,第二天她被医疗团队送去了美国。  那一眼,对于我和她而言算是永别,那么坚固的友谊在最后一刻支离破碎。她瞒着我们所有人离开了人世,如今,我才真正明白,方晓丽是散落在人间的天使,她来到人世间是为了散播爱的种子,她爱身边的每一个人,而我们这些所谓的朋友,成为了伤害她的侩子手。  那天夜里,傅常川回来找我,甚至夜闯女生寝室,他在我床头留下了一封信,当我回到学校拿到信的那一刻,慌乱的我把信连同我冰冷的心撕成碎片,丢在风中飞舞。我不知,信中,有方晓丽的病情、有他的告白、有他的承诺。  历史被纠正的这一刻,我失了魂,乱了方寸,心痛地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患了心脏病快死了。  我睁着猩红的眼,整个人仿佛被禁锢在密不透风的玻璃罐里,找不到出口,又没有了氧气,我望着傅常川,悲戚地说:“多可笑啊,我恨了这么多年的你们,到头来发现,原来最该恨的人是我,原来一直是我在夺人所爱,还残忍地每天在晓丽面前秀恩爱,傅常川,我宁愿不知道这一切,我可以把所有的悲伤化成对你的恨,对现在的我而言,恨你比恨自己轻松些。”   他的眼神变得清澈,如同山涧的溪流,夏末之风,拂面而过,拂去了他身上的枷锁,他像放下了背负已久的重担,对我说:“在我陪伴她的日子里,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对不起琪琪”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琪琪最希望看到你的笑容’,所以,那段时间她一直是微笑的。”  连绵的泪像决堤的河流,想要冲刷掉一切过往,可终归冲刷不去记忆留给我的烙印。  他紧紧拥住我,像那年蔚蓝天空下的少年那样紧紧把我拥在怀里。  可,时过境迁,我们之间终究还是错过。  我推开他,迷惘地对他说:“你知道吗?曾经我那么爱过你,忘乎一切去爱过你,在你离开后的日子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你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这些年我将自己逼得很忙很累,因为只有麻痹了自己才会忘记想你时的煎熬。六年改变了很多,你我都不再是那时的少年,六年不光拉开了时光,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傅常川,你与我即便靠得再近,也已咫尺天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哑然无声,皱紧了眉,翻滚的云雾遮住了眼。  他眼中的朦胧是我说不出的心疼,岁月悠悠,我如何走向他,我还是我,而他是高高在上傅氏集团的继承人,他早已不是属于我的少年了。  我说:“傅常川,你对我而言,仿佛一座城楼,不管我如何努力都攀岩不上的城楼。”  他眉宇间像是承载千斤重石,仿佛有一股悲伤在逆流。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了我一句:“你爱他吗?”  他指梁子杰,可我无力解释什么,只是说:“你没有我只会更幸福。”  他苦笑:“你真的这么认为?”  我倔强点头,傅常川黯然无光的眼神死死盯紧我:“如果这是你的报复,你成功了。”  我视而不见,告诉自己,让一切都消散在岁月的河流里吧。  我们以怎样的心情分开的,我忘记了,傅常川送我到楼下,下车时,我轻呼一声:“再见。”  他摇下车窗,侧目,笑容苦涩:“那时候天台的约定原来你都忘记了。”  只是这么一句话,却让我潸然泪下,而他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教学楼天台,繁星璀璨。  我依偎在傅常川怀里,问:“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漫长,我们会遇到无数新奇古怪的事情,你说我们会分开吗?”  他说:“不会。”  我撒娇:“哼,你看你身边老那么多小姑娘转来转去,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他把我抱得紧了些,说:“这样呢?有没有好点?”  我靠在他怀里,贪恋地聆听他有节奏的心跳声。  见我不说话,他捧起我的脸,在我额上轻啄下:“这样好了,如果有一天我们丢失了彼此,那就让我去找你,一直找一直找,即便绕世界几圈都要把你找回来,因为我知道我爱的那个笨蛋不认识回家的路。”  他的话在我心中开出一朵娇艳的花:“那好,以后我就满世界跑,你就满世界找,不过你放心,不论我跑去哪里,都会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这样你就永远可以找到我。”  那日的夜空,因为太璨烂、太幸福而渐渐变得模糊,仿若一场梦,终会有醒来的一天。  过道的楼梯口,一个黑影向我走来,我避让不及,被黑影拥入怀中。  “梁子杰?”我犹豫地唤出声。  “原来对另一个人动心就像□□,无声无息,当我发现的时候早已深入骨髓无法自拔?”淡淡的气息划过脸颊,突如其来的吻像晨间的雨露,没有丝毫强迫,却更加小心翼翼轻盈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