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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你不要喜欢我  文/姜鹿  晋[jin]江[jiang]首发    天空呈蔚蓝色,像水洗过一般洁净,那变幻无常的云排成鳞状,缝隙间插落明亮的光束。有时候它变成灰蓝色,幕布一样挂在天上,间或添几道闪电的身影,配着雷公的嘶吼,叫人不得不揣着一颗心谨慎再谨慎。  这是崇城的春天,偶尔大雨滂沱连绵几日,多数是晴空万里气温直逼30摄氏度。  这一天的室内,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闷热,小方块一样的空间里,年轻而蓬勃的生命仿佛被巨大的抹布裹住,空气里都弥漫着泛了馊气的臭汗。    郑百凌忍不住回头:“小泽……开开窗,我快闷死了。”   身后那个埋着头的女孩子抽空回了句:“再等一下,我这把还剩五个人,死了就开……”  作为高中生是不能这么嚣张的,但这节自习,闲得出水,好几个不安分的都拿了手机躲在《XX方略》底下玩。老师是肯定要巡逻的,最保险的办法是关窗,这样还能争取点掩藏“赃物”的时间。  时间,时间就是生命啊!    没两分钟,顾月泽终于抬起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吁声:“呼——好险!”然后把手机往桌肚里一扔,稍微坐直了身子,扬手“哗啦啦”推开了旁边的窗。  清新的风缓慢涌进来,给濒死的呼吸道带来一丝慰藉,大片阳光扑进来,比头顶的灯管更亮更耀眼,顾月泽的侧脸晕开一层阴影,那线条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开了窗,远处操场上少年的嬉闹声时远时近。    顾月泽散漫地伸了个懒腰,这是她感到愉悦时的惯常动作,她说这样能提升自己的幸福感。郑百凌不会理解,她只有在学校才敢做这个动作,回了家是会被训的。  顾月泽是个不算普通的高中生,不普通的地方在于:她有一个一般人招架不来的严格父亲和一个年长八岁的亲姐姐,姐姐前年刚结婚。  在这个以“独生子女”为主的群体中,顾月泽有个亲姐姐和她有个很凶的父亲都是大家颇为感兴趣的话题。    下课了,教室里吵闹起来。  郑百凌转过身:“小泽,你今天是不是要请假去医院看你姐姐啊?”  顾月泽的姐姐今天凌晨生产,据说是个大胖小子。  她眉毛一挑,“啧,百灵鸟儿,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小泽’!”  顾月泽痛恨这个称呼——小泽小泽,她又没有小泽玛丽亚那么前凸后翘的身材,这么叫不是磕碜人吗!  同样,郑百凌也没有百灵鸟一样婉转莺啼的好嗓音,她唱歌天生五音不全。遥想当年不明真相的班主任居然打算因为她的名字就任命她当文娱委员,结果郑百凌上台一试唱,啧啧,嚎得那叫一个惨!真是白瞎了那么可爱一张脸。    “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我就走,周朗来接我。”她说。  “诶!周朗?”郑百凌又惊又喜。当然,这惊和喜都是为了顾月泽。  顾月泽先是矜持地抿了抿唇,然后便忍不住地把脸埋在臂弯里。  ……    后来下了一场急雨,街道泥泞,水泥地上波光粼粼,流动的风湿润而温柔。女孩儿形容慵懒地靠着树,左手垫在右手的手肘下,右手指尖捏着一根细长的棒棒糖,白色小棍上粘了一点淡淡的口红印,是人鱼姬色。  她浅浅吐出一口气,树影投下的金色光斑模糊了明艳的五官。    周朗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两分钟,当作是在欣赏一副美人图。  美人穿着件黑色的无袖连衣裙,皮肤衬成白瓷,领口处毫不吝啬地展示着精致的锁骨。裙子不过膝,两条腿纤细中带着点肉感,脚下踩一双玛丽珍小皮鞋,旁边躺着蜜桃粉的双肩包,尚未关上的拉链口露出校服的一只衣袖。    校门外一排店铺和小摊,人来人往,偷偷打量她的人不少。有熟识的同学上前跟她说话,蓝白色校服外套和小黑裙形成鲜明对比。  她讲了两句忽然笑起来,歪着头躲开细碎的日光,于是面目越发生动,游走在少女与女人之间。  眼波流转间终于偶然地撞上他直白的视线,那瞬间她愣了一下,随即又浅淡地勾了唇。    周朗坐在车里朝她举起手打招呼,露出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    顾月泽随手把糖棍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微微弯腰拎起脚边的书包,走到车边时周朗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包放后面。”他说。  然后坐进副驾驶,擦肩而过时周朗闻到她脖颈处散发的一点点木香调的香水味,夹着更为强烈的奶糖甜香,两者混在一起,有种奇异的融洽感。周朗认为这大概还是得归功于顾月泽那张令人惊艳的脸。    初初见到她,是在一年前的一场婚礼上,先从名字知道了她。    “恭祝陈嘉然小姐与谢家骏先生新婚快乐,百年好合,马上有子——胞妹顾月泽”  周朗的妈,周太太看到这条横幅后点评道:“这陈家还有个异性妹妹啊?”  他笑着调侃:“听说是父母离婚,姐姐跟了妈改嫁姓陈,妹妹跟着爸。”  周太太恍然:“不会是顾轩梁的那个顾家吧?”  周朗耸耸肩。  周太太唏嘘:“啧啧,难怪这陈顾两家水火不容,原来还有这么层关系……”    周朗是谢家骏的表弟,作为旁系亲属并没有和顾陈两家坐在一排,所以本来是不太能注意到那个小姑娘的。  只是当神父开始念誓词,按照惯例询问是否有人对这对新人的结合存有异议时,庄严的氛围里蓦然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我有异议。”第一排正中间有人举起了右手,玉白的手上涂着亮晶晶的粉色指甲油。  从周朗的角度,只能看见她黑色的发被挽成髻,侧边露出珍珠发箍,耳垂和脖子也缀着同系列的珍珠饰品,是个从指甲到头发丝都极为精细的女孩儿。  他现在还能回想起,她被父亲呵斥时,转头撒娇的侧颜。  浓黑的眉,桃花眼,菱形唇和颇具轮廓的下颌线。她极快地吐了吐舌头,神情中却毫无赧意,端庄的皮囊下藏着小女孩儿的俏丽。    周朗收回视线,点开车载音响,悠扬的苏格兰旋律淡声泄出,缓解了少许尴尬。  顾月泽瞥了他侧面一眼,一时有点忐忑,想不到该说些什么,于是强装淡然地玩起了手机。  周朗用余光瞧见她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款时下正流行的生存竞技手游。顾月泽戴着耳机,手指不紧不慢地移动着,安静得像一尊好看的雕塑。  见她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周朗也就不准备拉什么家长里短了。    两人沉默了一路,顾月泽最开始的镇定也在不知不觉间缴了械,她点掉游戏的背景音,悄咪悄竖起耳朵。但除了车里萦绕不去的音乐,身旁的男人还是专注地开着车,一点动静也没有。  心里莫名有点躁,顾月泽敲了两下屏幕。拿着AK-47的狙击手走了一步后又顿住,队友在一旁跑来跑去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下一秒,停在画面里的人物身体冒出绿烟,然后狼狈地捂着胸口跪地成盒。  ——“【瞧你那逼样】使用SK12霰弹qiang战胜了你”  “……”    周朗刚把车停稳,偏头一看,小姑娘已经皱着眉头先他一步下了车,然后反手甩上车门,怒气冲天地走了。  周朗愣了一下,随即摇着头笑开。  至于嘛,不就输了把游戏?  他绕到后座从那粉嫩嫩的书包里拿出她的校服外套,一边锁了车门一边大步上前,追上后把外套往她头上一罩,“披上,晚上凉。”  顾月泽扯下脑袋上的校服,漂亮卷发凌乱地蓬起来,她瞪着男人的背影,在脑海中用自己的大眼睛给他后背扫出两个窟窿来。    两人去了市一妇产科医院。他们到的时候,谢家骏的父母前脚刚走,陈嘉然的母亲崔雪留在病房陪着大女儿。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顾月泽仿佛从自己姐姐的身上看到了母性的光辉。陈嘉然是凌晨生产,尽管过程很顺利,但看起来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她半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只露出后脑勺的小小婴孩。  “小月。”她牵起嘴角,招呼妹妹上前。  “姐……”顾月泽上前,伸出手怀着姐姐,“抱抱,辛苦了。”    顾月泽其实小时候是没怎么和姐姐相处过的,因为顾轩梁在她刚两岁的时候就和她妈崔雪离婚了。那时候法院本来是把两姐妹都判给了顾轩梁,可是没过多久崔雪就改嫁给初恋,硬是夺回了大女儿的抚养权,并且改姓陈。  顾陈两家也就这样结下了梁子。  顾月泽小时候经常问爸爸:“姐姐去哪了?妈妈去哪了?”  顾轩梁答不出来,崔雪的再婚无疑是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作为丈夫他很失败,作为父亲他更失败——自己亲生的女儿居然要跟着别的男人姓,简直奇耻大辱!  于是他开始疯狂打压陈氏企业,在工作上狠戾,在家里也暴躁。不准顾月泽提起姐姐和妈妈,把小孩儿吓到哭,越哭他越烦,整栋别墅都能听见他的吼声。保姆宋阿姨解了围裙过来哄小孩,又不好说雇主的不是,只盼着顾轩梁以后能少回家。  后来顾月泽上小学,彼时已经是初中生的陈嘉然偷偷过来看她,带了可大一包零食。小月泽只有在顾轩梁面前被管得死,离开了爸爸的视线她就是一只被放养的野猴子,古灵精怪得很。那时她正在教训班里欺负女同学的小胖墩,看到教室门口高挑清秀的漂亮小姐姐根本没认出来,她曾经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姐姐了……    姐姐对她特别宠,要什么买什么,也经常在周末带她去游乐场玩。但她们很少提妈妈,妈妈不敢面对小女儿,所以只能加倍地对大女儿好。  长大后第一次见妈妈,是在姐姐的婚礼上,崔雪对她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家里找不到她的照片。顾月泽印象中的崔雪是温柔美丽的,现实中的崔雪有点丰腴,没有想象中年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气,看她的时候却有点局促。  两人一点也不像是亲生母女。  姐姐陈嘉然长得像妈妈,温婉娴静。顾月泽更像爸爸,虽然还有些稚气,但眉眼间已经藏着锋利。  顾月泽知事之后想,妈妈一定是因为带姐姐比较久,更割舍不下她,所以当年才选择带走姐姐。    两姐妹在一旁叙旧,崔雪先是谢了周朗送顾月泽过来,接着看了看两个女儿,什么也没说只让女婿送自己回家。    顾月泽侧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靠近姐姐的肩头,抱着她的脖子蹭了蹭。  陈嘉然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还跟我撒娇呢?”  小姑娘小声嘟囔:“我心疼你……还痛不痛?”  “已经好多了。”    顾月泽一点也不信,瘪瘪嘴这才往姐姐的怀里看。小家伙皮肤白嫩,一张脸还没她巴掌大,捏着粉扑扑的拳头,眼睛要睁不睁地,逆天的长睫毛沾着泪水,乖顺地贴在眼尾。  顾月泽心都要化了,低声唤:“阿荃?”    陈嘉然生的是个大胖小子,早在怀孕时就和谢家骏商量好,不论是男是女,宝宝都叫“谢荃”,取古书中“荃荪”一意。    小家伙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有人在叫自己,水亮的嘴巴突然咧开,炸开了一个口水泡。  “他笑了他笑了!”顾月泽有点兴奋。  “祖宗你别激动。”周朗看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顿时也觉得好笑。    顾月泽在医院逗了半小时外甥,才在姐姐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跟着周朗回学校。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缓了这么久,她那股莫名其妙而来的怨气也早就泄干净了。  上了车,周朗觑她一眼,问:“直接回学校吗?”  顾月泽转头看他,眼神疑惑。不然还要怎样?  “要不要……”他勾勾嘴角,“出去玩?”    周朗其人,狐朋狗友送外号“周浪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不在家,除了一张脸,最大的特长就是腿特长。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会,泡妞鉴赏倒是好手——鉴赏美人儿,上到七十五岁的祖母,下至三岁小侄女儿,都能给哄得服服帖帖。手底下管着个烧钱的娱乐公司,天天被员工挤兑得没半点总裁的威严,人到二十六还没有个正经八百交往超过三个月的女朋友。  于是狗友圈中流传:周浪浪开公司是为了更方便自己泡漂亮小明星。    顾月泽和周朗相识也不过一年,见面的日子就更少,不过这圈子也就这么大,周朗那点儿英雄事迹多多少少也会传到她耳朵里,且不论真假有几分,他本人也从没在她面前戴过一副“良家哥哥”的面具。    顾月泽给郑百凌发了条微信,说晚自习不去了,让她帮忙兜着点儿,有情况再联系。  过了好半晌郑百凌才回复:【刚在考试,你打算今晚出手了?】  顾月泽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周朗,手脚麻利敲下一行字。  让她先出手?那多掉价啊,女孩子还是要矜持点才会被人重视。  郑百凌担忧:【会不会夜长梦多?听说周朗“十里八乡第一浪”,你有信心他会先喜欢你吗?】    顾月泽在心里啧一声。  开玩笑,她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她?    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了,周朗绕过来给她开车门。  面前的店面是新开的,来自周朗的朋友,一看大门口站的俩保安就知道也是一入不敷出的烧钱窟。  进了门,大堂之外的视野偏暗,有明灭闪烁的灯光照在人身上,面目既妖冶又狰狞。除此之外,也没见到什么群魔乱舞的场面,反而有些隐隐的歌声传出来。  顾月泽四下看了看,比起声色场所,这里倒更像是……KTV?她有点惊奇,以为周朗会带她来酒吧。  周朗在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转身拉起她的手,“跟着我,别丢了。”  顾月泽懵了一瞬,然后才用没人听得见的音量哦了一声。    她光裸的右手自指尖到手腕一点点升温,掌心微微发麻,搞不好还在颤抖。  想抽.出来,又有点舍不得,嘴角悄悄翘起来。  就这么晕头晕脑跟着到了一个大包厢,门打开,一沙发的俊男靓女,其中两个正在对唱情歌。歌声自他们推门而入后停顿,满屋子人都看了过来。  这画面有点滑稽,因为沙发中间的小几上摆满了瓜果奶茶。    ——这群公子哥儿居然在聚众……喝奶茶?    “哟,浪浪来啦!”唱男声那哥们儿打了个响指。  “周朗。”唱女声的白裙姑娘走过来,那笑容像一阵春风。  顾月泽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周朗松开她的手迎上去,极为自然地揽着那姑娘的腰,低头就来了记法式热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