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情障难越多伤怀 第二日便有人来报,大牢尽头牢房中的那个犯人跑了。宇文泰蹙眉沉默,许久没有回音。下属还以为丞相在酝酿要如何重罚大牢守卫,站在当地都有些忍不住发起抖来,恰逢田征在侧,他见宇文泰良久不语,眼睛盯着某处出神,便赶忙朝下属摆摆手,把他赶走了。 下属感激涕零,匆匆行过礼后退出了书房。 田征见宇文泰一直怔愣,忍了半晌道:“丞相,那人可是朝廷要犯?现在封锁城门的话还来得及。” 宇文泰闭了闭眼,似乎找回了思绪。他揉一揉眉心,疲惫道:“既能这样来去自如,抓回来也是一样的结果。”他想了想又道,“王将军那么怎么样了?” 田征回道:“已经顺利驻军颍川,与南梁和东魏成对峙之势。” 宇文泰思忖一下道:“传我军令,晋侯景为大将军,兼任尚书令,”他凝眉沉默,接着又道,“派太尉李弼、仪同三司赵贵率兵万人接援颍川。” 田征有些不解,毕竟是军国大事,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敢问丞相,侯景叛乱针对的是洛阳,对南梁也不是好事,咱们大可以作壁上观,现在为何要出兵?” 宇文泰依旧闭着眼睛缓缓揉捏眉心,似乎疲累至极,他不疾不徐道:“王将军一片苦心你怎么不知?他手中兵力本就不多,现在还要各处分流。如今他借侯景叛乱之机进驻了颍川,那咱们就要守住。等韩轨大军打过来你就不会觉得咱们可以作壁上观了。” 田征一愣,顿觉自己肤浅。东魏派出来镇压侯景的是赫赫有名的将军韩轨,若他联合南梁大军压境来手刃侯景这个叛徒,那他们也一定跟着遭殃。 他连忙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宇文泰又叫住他,“毓儿受封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田征回道:“初定于明年开春,丞相以为如何?” 宇文泰想到儿子双喜临门春风得意的样子,不由得疲倦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微漾,他轻笑道:“嗯,那就这样办吧。” 田征得令,退出了书房。 宇文泰在屋内踱步几圈,感觉心中郁闷难以消解,正值夜幕四合,他独自一人秉着火烛去了大牢。 曾经最得力的干将,自己的义子,如今的阶下囚,竟然成了最好的听众。 地牢一如往常阴冷潮湿,此时入夜,更觉寒意彻骨。宇文泰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瑟缩,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竟是自己想象不到的度日如年。细微如豆的火烛也被阴气倾轧,一闪一闪的将灭未灭。宇文泰伸出一只手护住这幽暗中的一点火光,终于来到了那个人的牢房前。 遣散走所有的守卫,宇文泰进了牢内。那个人还老老实实被拴在木桩上,只是这长久的湿寒侵袭、粮食短缺、衣不蔽体、身心疲乏,他已经十分羸弱。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来,乱蓬蓬的纠结脏发早就消磨掉他曾经的英武俊朗,可那一双濒临干涸的眼睛却依旧澄净而坚敏。 宇文泰心中一凛,手中火烛差点掉在地上。 可是位高权重的人怎么能认错呢?如果低头,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这种后果他承担不起,也不想承担。 定定心神,宇文泰走过去把小烛放在斑驳的木头桌子上,自己对着他坐了下来。 “最近可还好?我看你瘦了。”他始终躲闪着目光,不敢直视那个已经被折磨得失去光彩的人,“除了自由,你在这里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 宋怀信嗤笑一声,却引得浑身骨节酸痛。他咬着牙摆出一副轻松自如的神态,对着宇文泰不屑道:“有劳义父关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说罢便不再看他,径自闭目养神。宇文泰理亏,沉默许久才幽幽道了一句:“小子宇文毓已经成婚,你可以放心了。” 宋怀信的眼角难以抑制地抽动几下,但他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开裂的嘴唇微微轻颤,却坚定地保持了沉默。宇文泰在暗中看不清他的反应,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他只言片语,登时觉得自己无聊透顶,原本一肚子的话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于是重新掌起木桌上的小灯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停下来,背对着宋怀信道了一句:“毓儿惜她如命,你真的可以放心了。”说罢不再停留,长长的走廊只余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宋怀信依旧紧闭双目,那两行泪却还是潸然而下。 长安城郊,承安村。 秦至臻身着平民装,闪进一家不起眼的农家小院里,这里同其他院落一样鸡鸭成群,炊烟袅袅。李婶正拿着笸箩撒鸡食,刚刚把秦至臻让进去,却听旁边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陈家妹子,今天做什么好饭啊这么香!” 李婶转头一看,正是邻居马氏。她是个典型的西北农妇,雄壮魁梧嗓门粗大,是个干活的好手,只是太爱探头探脑打听消息,跟别人闲话家常的时候嘴大如斗,什么都能说出去,李婶最头疼的就是与她周旋。 马氏一边说着一边就进了院子,赶开满地的家禽,就要不请自来地往厨房走去。李婶赶忙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言笑晏晏说道:“刚拢上火焖着大瓜呢,厨房里呛。等下好了给你们送几个过去!” 马氏笑逐颜开,顺手接过李婶的笸箩,“咕咕咕”地帮她喂鸡食。“你家老陈又不在?这都深秋了,庄稼都收完了,哪有那么多活干啊?” 李婶浅笑一下道:“日子不好过,他出去给孩子挣点衣服钱,也省的入了冬难熬。” 这一句说到了马氏的伤心处。她的丈夫早年在战乱中丧生,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一家四口,全凭马氏一人支撑这个穷困破烂的家,好在三个孩子都听话孝顺,周围邻居也时常接济,她们的日子才不至于寸步难行。 李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转身进厨房舀了一些干果点心,出来搀着马氏胳膊边走边道:“大瓜还得再焖一会,咱们上你那屋唠唠嗑去……” 屋内的几个人凝神谛听,好不容易等到李婶带着聒噪的马氏离开了,几个人都松一口气。秦至臻郑重其事地朝着面前的三个人行礼道:“玉衡宫行远掌事手下,秦至臻见过宫主、掌座、掌事。” 来见他的正是天枢宫宫主沈默、掌座左权和掌事何太急。秦至臻没想到自己这个小人物竟劳动三位大驾一起光临,一时有些慌乱,转念一想,应该是阁主授意,故而更不敢怠慢,他们不吱声他就没敢起来。 “在这乡村漏野咱们就不要太拘泥了,秦小兄弟坐吧,”身为天枢宫宫主的沈默当仁不让先行发声,“这里人多口杂,尽是马氏之流,咱们有话说话,就不要那么多繁文缛节了。” 另外几个人纷纷点头。 “左掌座,宫中什么情况?”沈默理所当然成了主话者。左权是黄门侍郎,身处天子脚下,所以朝中之事都以他的说法为标准。 左权思索片刻道:“阁主叫我等聚集于此,主要是为了宋将军。不过现在宇文丞相封锁了一切宋将军的消息,我只知道他依旧在宇文府上的私牢中,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秦至臻凝眉道:“我在他的牢中也待了几个月,守卫虽然不多,但都是以一顶十训练有素之人,我逃出来也绸缪了许久。宋将军被他们控制得更久,只怕早就病痛体乏,自己逃不出来的。” 何太急摇摇头道:“有白姑娘在,只怕他能逃也不逃。” 左权赞同:“宇文丞相就是利用他二人互相牵制,把他们吃得死死的。好在宇文大公子对白姑娘真心实意,他们都没有性命之虞。” 沈默点点头:“那现在先不要救了,静观其变吧。现在如鲠在喉的是柯竞桐,有他在宇文泰身边,咱们就如同透明一般,缚手缚脚,无法克敌。” 几个人深以为然,一时都沉默下来。最终还是秦至臻开口道:“宫主,这件事交给我吧……他不仅叛阁,而且倒戈,阁主虽没有下死命令,但他总是最大的障碍,不除不行。” 还没等沈默开口,何太急已经着急了,他爱惜秦至臻少年英才,不忍眼见他去送死,开口道:“柯竞桐何许人,何况他现在有宇文泰保护,你一个人怎么近的了他身?” 秦至臻知道他所言非虚,自己如此急功近利不过是想让同门中人帮忙,尽快查出宇文泰与当年父母惨死之间的联系。如今何太急把问题摆出来放在他面前,他无法作答,只能低头沉默。 气氛变得凝重,却听沈默幽幽道:“柯竞桐的家眷都从洛阳迁到了长安,他有个灵光水秀的女儿,刚过及笄之年,小秦你……” 秦至臻一愣,羞红了脸面。沈默语重心长道:“既然要收获,就得有付出。何况只是以她作为突破口,又不是要取她性命。”他注意着秦至臻的面色变化,继续说道,“阁主曾经告诉过我你的事,叫我天枢宫一定要鼎力相助,我最近也在想,怎么才能帮到你……” 秦至臻惊喜地抬眼看他:“宫主已经知道了……已经知道了我的想法?” 沈默点点头:“父母之仇当然是人生大事,现在你逃出来了,咱们也好从长计议。至于柯竞桐那里也不可能急于求成,你再慢慢绸缪吧,需要人手就跟我说。” 秦至臻喜出望外,对着他们三人再拜道:“属下谢过主上!” 沈默笑道:“那姑娘叫柯羽盟,刚来长安不久上门求亲的人就络绎不绝了,你要抓紧时间呐……” 宇文毓站在院中发呆。日渐入冬,寒凉之意愈发明显。清晨空气清新可人,鸟儿啁啾,只是太阳虽然照耀天际,却一点也不温暖。他坐在花园中的假山旁,看着池中鱼儿自由摇曳,一时入了迷。 当初那翩若惊鸿的雪中仙子又浮现在眼前,她是林间精灵,是山中神女,是上天派来折磨他又拯救他的。她那么温婉,却很巧致,让他欲罢不能。 可是…… 想到最近的事,宇文毓心中翻江倒海,难过得不是滋味。最开始白青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避免与他同床,他虽不满却一直隐忍着。直到那一天,他有意无意喝至酩酊大醉才回去,想借着酒劲给自己壮胆,却没想到她竟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搁在颈间,虽然哭得梨花带雨,眼神中却是从未改变过的坚毅。 他吓得魂飞魄散,顿时就酒醒了,可也没了欲望。长久的忍耐终于在那一刻爆发,他像个疯子一般冲着她大吼大叫,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折辱他。白青慈却只是咬着唇流泪,那握着匕首的手一刻也没有松懈。 “我还比不上一个死人么?”宇文毓心潮决堤,口不择言,他只想以同样的痛苦回馈给她,让她也感受一下自己所受的折磨。 白青慈怔愣半晌,却终是哭叫着“他没死——!”,宇文毓耐不住心中撕扯,上前一把夺了她的匕首,抓住她双肩狠狠摇晃道:“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白青慈胸口一窒,闷生生的痛感直冲大脑,她受不住他这般折腾,虽然还在流泪,眼神却渐渐呆滞。等宇文毓恢复神智放开了手,才发现白青慈口中含血,流淌的殷红已经渐渐漫出她的嘴唇,下一刻就滴在了前襟上。 “小慈——!” 他心胆俱裂地呼号一声,全然不知自己的手掌也被锋利的匕首划伤,殷血染红了白青慈肩上的衣衫。他惶惑地冲出屋子去叫下人请医官来,床上的白青慈已经神志不清。 “对不起,对不起……” 他轻轻抱着她泣不成声,悔恨得恨不得去死。 好在医官赶到后诊疗半宿,说她只是急火攻心淤堵不畅,并无大碍,他这才松了口气。 自那之后白青慈对他连表面的客气都没有了,终日冷冷淡淡,渐成行尸走肉一般。 宇文毓心中吃痛,不敢再逼她,只好叫人抬了一张软塌放在外间,与她分床而睡。 原以为这样会好一些,没想到有一天晚上他被抽噎声惊醒,寻声查去,却见白青慈仿佛受了惊吓一般,整个人瑟缩在床角微弱地哭泣。 宇文毓赶忙上前询问,却发现她只是在做梦,只是似乎梦中依然逃不出悲惨的命运,她只能无助地哽咽,双眉紧蹙,额上都沁出了汗珠,却依旧不敢哭出声来。 宇文毓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安慰她的觳觫。许是感受到了温暖,梦中的白青慈渐渐安静下来,终于止住了抽泣。第二天她又发起高烧,浑浑噩噩地梦魇不断。宇文毓终于明白,自己永远无法与一个死人竞争,因为他早已是她的全部。 这次之后,宇文毓干脆把白青慈遣回了瑜阑亭别院,只留给她雨朦一个婢女。很快城中关于“宇文大公子夫人新婚失宠”的传言就不胫而走,他也懒得理会。白青慈更是泰然处之,他心中愈加憋闷,去别院的次数渐渐屈指可数了。 如今入冬,寒冷的天气又带他回到了刚认识白青慈的时候,永安寺中那株梅树夜夜流连他的梦境,树下散着清辉的女子在为他翩跹起舞……他走不出心中桎梏,白天里就对着空气发呆,想到她当初低眉浅笑的样子,每每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正呆愣着,却见雨朦从别院出来,他立刻把她叫住问道:“一大早的要去哪里?” 雨朦见是公子,虽然愤恨他对白姑娘的所作所为,却依旧乖巧地万福一下道:“夫人说天气凉了,让我去扯点锦布回来做小袄。” 宇文毓俊眉一皱,微微不满道:“我堂堂宁都郡公还买不起她一件裘袄,要她亲自动手?” 雨朦迟疑一下,轻声道:“是给我做……” 宇文毓心跳悬空,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总可以轻易地攫取他的心,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如同玩物一般被她操纵于股掌之间却还是甘之如饴?真是烦闷啊…… 她对下人都可以如此贴心周到,对自己怎么就那么狠绝呢? 宇文毓苦笑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雨朦见他没有责备的意思,起身准备走了。谁知宇文毓又叫住她,踟躇片刻道:“你去管家那里拿些例赏,买点好的绸缎布料,叫她……叫她给自己也添些新衣吧。” 雨朦有些怔愣地看着宇文毓离开的背影,全身被一股暖流包裹。她身上带的都是白青慈典当首饰换来的碎银,原本只够买些锦布,现在大公子开口了,她们俩每个人都可以有上好的绸缎襦袄了。 大公子嘴上不说,心中却还是疼爱夫人的。只是这两个人别别扭扭,不知何时才能敞开心扉。 春心萌动的少女轻叹一声,出了府门。一路上低头沉思着主子们刻骨铭心的爱情,不知不觉走了神,忽地撞到了什么东西,眼看就要摔在地上。雨朦都来不及尖叫,只能下意识闭上眼睛,却没想到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摔痛,而是落到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 “啊……” 她轻呼一声,却见搂着自己的是个眉目俊秀的翩翩公子,她不禁瞬间涨红了脸,赶忙脱离他的怀抱扭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窘相。 “抱歉抱歉,是在下鲁莽了。” 声音竟也是温润如玉…… 刚刚还欣羡着大公子和夫人的爱情的雨朦此刻心如鹿撞,一张秀脸烧红得都快蒸出了汗。 “是我走路不小心,撞上了公子……”她声若青蝉,羞涩得煞是悦耳。 这男子此时注意力才转到她身上,刚刚他一直在留心关注宁都府的动向,才看到柯竞桐一闪而过,他刚想追上去却撞倒了眼前的小女子。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在下改日登门赔礼。”他发现她也是从宁都府方向现身的,不由多此一问。 雨朦心跳急剧加速,更羞得不敢看眼前的男子了,她低着头舒缓片刻才道:“哪有甫一见面就探问女子闺名的……公子应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他一愣,没想到这小姑娘窘得不像样还这般伶牙俐齿,不由莞尔道:“在下秦素,给姑娘赔不是了。” 雨朦见他大方相告,便福一下身道:“小女雨朦,见过秦公子……” 秦素闻言一愣,紧盯着她失声道:“什么?你就是……你叫羽盟?” 她点点头,绯红的面颊噙喜含笑,小女儿心态尽显。 秦素沉吟半晌,想着刚刚看到柯竞桐出现在宁都府,下一刻就撞着了这女子,显然是父亲带着她来拜访宇文毓……看来她是柯羽盟无疑了。 只是这事情急不来,只能缓缓图之,何况自己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柯羽盟,此时心中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于是对着雨朦拱手行礼道:“今日冲撞了姑娘,是在下无礼,希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说罢竟迅速离去。 “哎……” 雨朦抬眼,却已只剩他颀长的背影。她心中怅然若失,站在当地失魂片刻,这才缓缓朝绸缎庄走去。 几日下来,白青慈就发现雨朦时时心不在焉,还经常找理由想要出府,她觉得这姑娘可能有心事了,便抽了一日闲暇把她叫到跟前。 “最近府中可好?我多日不出去走动,消息闭塞了。” 雨朦乖巧地站在一边答道:“没什么要紧事,这府中只您一位夫人,实在是乱不起来。” 雨朦在白青慈危难之时照顾她看护她,她一直把雨朦当做妹妹,这小妮子耿直憨爽,日子久了也对白青慈大胆起来,两个人在一起时经常言语笑闹,这小院才不至于那么寂寥。 白青慈微微一笑,继续着手中的针线活,她对着雨朦道:“你这小蹄子越来越大胆了,不怕我改天用竹杖挠你痒痒。” 这一句却说得雨朦沉寂下来,白青慈许久没听到她回嘴,抬眼一看,却发现她竟红了眼眶,一个人绞着指头难过。 “怎么了?”白青慈赶忙问道,“我又不是真的打你,你哭什么?”说罢起身过去,把雨朦揽在怀中抚慰她。 雨朦登时支持不住,嚎啕出声。哭了半晌才渐渐收住,白青慈拉着她坐下,仔细问她道:“到底怎么了?你不说府中没什么事么,谁欺负你了?” 雨朦抽噎着,断断续续道:“之前在府中我有个好姐妹,名叫素兰,老爷把她许给城东一户庄稼汉,她抵死不愿,出嫁前被老爷杖责,最后,最后是抬上喜轿的……” 白青慈浑身一颤,说不出的透心寒凉。她对这个素兰有印象,就是大婚时候来接自己的那个女子。虽然只见过几次,但素兰沉静稳重,端庄成熟,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原以为素兰是丞相府中的婢女,许久未见也没觉得不妥,现在才知道她竟是宇文毓身边的人! 聪颖如白青慈,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自己住到府上之后就没见过这个婢女,宇文泰专门把她调到丞相府一定有非此不可的原因。宇文毓对自己的感情自不用怀疑,而宇文泰还要用自己来钳制宋怀信,所以他们的婚事不可以出现纰漏……那么,看来这个素兰是对宇文毓情根深种了!所以才被调离他身侧,被许他人而抵死不从……唉,两情从来虚无缥缈,却总叫人生死相随啊! “别伤心了,”白青慈温言安慰雨朦,“她现在好些了吗?你要担心的话,改天去看看她吧。” 白青慈还以为雨朦每天偷偷摸摸想出去是为了这个小姐妹,却不知牵走她的心的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秦公子。 雨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原本没想隐瞒秦公子一事,自己本就当白青慈是姊是娘,对她向来言无不尽。却没想到今日被她一句“杖责”勾出了素兰之事,倒把秦公子搁在一边了。 这样也好,毕竟是虚幻泡影,就不要庸人自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