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狭路　　忙碌繁冗的工作挤压让时间过得无比快，两个月的试用期过去，春天就来临了。　　万物复苏，朝气蓬勃。　　本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季节，然而对于我这个苦命的奔波在交设计稿汇报工作的无限循环中的人来说，已经完全没有往年那种恬静淡然地心态，更没有参加宋杰他伟大的发现生活中的美的活动了。　　他可不高兴了，每天嘟着嘴，跟我妈打小报告抱怨我在公司如何不会照顾自己，如果狠命地糟践自己。　　我真是被他说怕了，一看到他在我家躲都没地方躲。　　这样，唯一的好处就是，工作上的事可谓迈上了人生一个新台阶，再加上设计部同事总算尽释前嫌齐心协力，至少管理上没有再出现阻碍，让我得空喘一口气的间隙，我才第一次到疗养院看望那个固执的老太太。　　她需要有人陪，特别是需要有与她儿子有关的人，让她能想起她儿子对她的好，母子俩尽快冰释前嫌，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帮景瑞做着这样的事，要说私心，我不是应该已经像纪文说的那样，早早与他撇清关系了吗，June家聚会那件事至今是我内心横亘的一枚刺。　　这个季节的疗养院真的是十分惬意，凉风习习，嫩绿枝芽竞相摇曳，到处都展示惊人的旺盛的生命力。　　没想到，这样的好心情，在踢开房门的时候彻底熄灭了，我看到了房间里同样震惊的三个人，景瑞，他妈妈，还有林姗。　　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什么打死都不会告诉别人的事，骗子，就像纪文说的，景瑞你就是个王八蛋，我黄桔玲是瞎了眼缺心眼才会信了你的鬼话。那一刻，我真想依照本心狠狠甩他两巴掌，或者干脆摔门而走，再也不去那地方了，我自以为是什么啊，还真想人家真把你另眼相看呢。　　就在空气突然凝结，我又千头万绪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老太太。　　她挪着轮椅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丫头，你来了，这里有几个讨人厌的人，我们走，别理他们。”　　我当下想委屈大哭，憋了憋眼泪，心想太窝囊，还是算了。　　“妈，林姗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你在这，这十几年我都瞒着她，是我的错。”景瑞委屈巴巴，真像亲妈媳妇两面夹的可怜儿子，我心里突觉好笑。　　“你不用说，我没怪你。走，丫头，推我出去逛逛，我要透透气，这里都快闷死了。”老太太固执要走。　　我也听话，接过她扶手就推，林姗的表情好像更难看了。　　景瑞叹了口气，才看见我似的说：“黄桔玲，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没加班吗？”　　想必他消息灵通，已经知道纪文公司的动态，我真不想回话，便跟老太太打起了哑谜，“阿姨，我最近升职了，我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们老板对我可重视可好了，还给我发奖金了呢。”　　“嗯嗯，多亏你妈妈经常来陪我，自从你妈妈来了疗养院，这里的老头都快疯了，天天问我吴妹妹什么时候来啊，叫得可亲了，我都没脸说。”　　我们两个边说边哈哈大笑起来。　　眼看林姗那个大高个子穿着华服，梳着大卷发，精致妆容，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的内心腾腾上升了一种叫做报复的快感。　　　　我推着她走了一会儿，说了点老妈的趣事，听见景瑞从身后急匆匆追上来。　　我连步子都未停一下，老太太也得到暗示，不吭声了。　　“黄桔玲，你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景瑞急促说。　　我准备了一肚子的阴阳怪调等着他，刚还怕他不开口我找不到机会倒出这堆冷言冷语呢，现在可好，送上门的机会，结果我起了个范，景瑞就说：“收起你那堆小孩子无理取闹胡搅蛮缠，我待会儿还有事马上就得走，没有闲工夫跟你东拉西扯，我就说完我的话随便你爱听不听。”　　这个人，明明先前还答应做我的圣诞老人，还扮作我的爸爸，带我到儿童公园补十岁生日礼物，现在却用这语气这话语，我真是呕得准备了一万句惊涛骇浪拍死他。　　就在我想一口气说出心里全部恶言泼语，又想憋着一口气不落入他口实这两种奇怪的博弈中，老太太突然干咳一声，道：“丫头，我看好你的，你先听听景瑞怎么说，没事，我帮你的，他要是欺负你我们一起揍他。”　　我失笑，总算同意。　　老太太在不远的走廊上等着，我和景瑞走到一棵树下，我靠在树上。　　“那天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一个人跑掉，你明明知道我和林姗不是那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一听这话，我立马炸起来，敢情他找我谈话就是来训我来着，我登时气血上涌，回喊：“我为什么要等你，为什么要听你解释，你是我什么人啊，你们有什么没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景瑞，你这个王八蛋！”　　骂出这句话我心里真是爽快了一百倍，他好像也听愣了，缓了缓口气，说：“我要跟你说清楚的，黄桔玲，我和林姗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们确实分手了，只不过，我们有些共同东西，没法一下子马上两清，你懂吗？”　　“我懂，我太懂了，你不就是想让我懂吗，我懂还不行吗，因为你们十几年了，有金钱人际财产关系，分手了不代表利益会分，你所有的一切她都占着一半，因为你欠了她十几年，你是不是就想说这个，所以我说懂，你别以为我黄桔玲没谈过恋爱就是个傻子白痴，你们分不掉分不清，没完没了地纠缠，这些我都懂。　　“可是你们这些事关我屁事，我问你，景瑞，我答应你过什么了吗，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如果有，我现在向你道歉，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现在摸着自己的良心郑重告诉你，我，黄桔玲，跟你，景瑞，什么关系都没有，以前现在将来也不会有，至于你跟林姗黄姗王姗什么姗，什么什么的事我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知道，我就是连多想一下都感觉多余，都让我感觉恶心，我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那天是怎么结束的，我脑子完全失忆了。　　但是自那天开始，总有几个画面在我梦境里循环播放，比如说，阳光通过翠绿的嫩叶照下来，晃得眼前的事物迷迷糊糊的，比如说走廊下轮椅上坐着的老太太，唉声叹气的，比如说，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去，带起了一股冷冽的风，好像能把世间万物都冻住。　　只有景瑞临别那句“好的，我懂了”，我记得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