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路想见他的父母，就像他刚在水房说的那样，只要他妈妈来了，他就高兴，尽管女人十多年来第一次来到他面前，是为了跟他要钱救她二婚的儿子。可是对于马小路来说，只要她来，马小路就已经很幸福，马小路要求的真的不多。他只是想看看父母。　　十多年不见的人，难得见一次，问的却是钱花到了那里，即便是问钱到了哪里，也是一脸的满不在乎。让人怀疑他的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儿子的存在。我看见马小路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下去。我甚至还在对比，如果男人一路追问到底，马小路即便为难，心里面会不会高兴一下，男人至少还在乎他。何夕担忧的看着马小路，紧紧的捏着苏立的袖子。我走到马小路的边上伸手拉住他的手，马小路垂着脑袋，一点声音都没有。　　还是马小路的妈妈坐不住，抠着手指，一脸诧异的看着马小路，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心虚似得看一眼男人，低下头解释：“对不起，你别怪小路，小路的那些钱大概是拿给我了，我，我需要钱，我以为，我以为，他是跟你要的……”　　马小路拿着自己的钱给了她，这事马小路给我说过。我忍不住嘲笑这个长辈，她凭什么觉得，马小路能硬着头皮去跟他爸爸要钱？　　男人听到这话僵了下，然后依旧一脸淡漠问出我的疑问：“你觉得，我会有可能把钱给你么？”他眯着眼睛打量女人，在女人慌乱的眼神下倚在沙发上，平静而冷冽的声音：“你觉得，你甩给我一张离婚协议，抛弃丈夫和儿子，潇洒的嫁给别人，留着我们父子俩给人看笑话，这感觉是不是很刺激？没钱了，就想起我这个前夫了？刘艳丽，你离婚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想想我？”那声音平静的听不出感情，却一句句透过耳朵钻到人的大脑再到心脏，让人从骨子里发凉。　　我还没结婚，我还没有喜欢的人，我还不懂真正的喜欢是什么，但是世界上抛妻弃子的人很多，为孩子舍弃生命的父母也很多，我从来不理解那些深刻的感情，但我很了解受伤时候的痛，因为了解，所以我知道疼。　　从男人的话里，我听到疼痛。可是男人一段话说出来，我就觉得说不出的讽刺。那个女人抛弃了你跟你儿子，那你这么多年不理不问，难道就不算抛弃了马小路？小时候的长椅上，马小路哭的太阳西陲，指责着喜欢就不会丢他一个人在那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呢？用女人的不负责任掩盖自己的罪过，世人眼里的大老板也是个只顾自己的懦夫。　　女人听着男人□□的指控，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云泽，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可不止男人一个！　　“对不起有用么？”男人依旧平静，好像这个女人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就不应该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握着马小路的手很凉，手心里汗湿的感觉，不知道紧张的是我还是他，我紧紧握着他，像小时候走夜路一样。细长的指节冰凉的触感，我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拥有了就不懂的珍惜，没有了就一直渴望，没有父母的小孩子，总是渴望着父母都在身边，就像马小路24小时开机的电话。就像马小路看到女人时亮晶晶的眼睛。女人是不该出现，可是女人出现了，马小路心里疼，至少还有个念想，如果永远不见了，马小路要去哪里找到那个小时候一直叫嚷着的最好的妈妈？　　女人呆怔的坐在那里，苍白的唇还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男人揉着额头，平静的伪装出现些裂痕：“刘艳丽，我曾对你说过，我娶了你就再也不会对你说对不起，因为我不允许自己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后来我一句对不起都没说过，可是说着三个字最多的人，却是你。”可是你们欠马小路很多个对不起，却谁都没说过。　　马小路惨白着脸去拉男人：“爸，都过去了，别说了。”却被男人一把推开，原来一切平静都是虚假。　　十多年前被人欺骗了感情，被人逼着离婚，从新见到自己的妻子，能保持风度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很有涵养了。可是这时候我不想提他的什么涵养，不管你们多平静的说出对方的背叛，可是你们谁考虑过马小路的感受？人们最在乎的只是你们自己。　　马小路一个趔趄被赵斌扶了一把。呆呆傻傻望着男人回不过神。我觉着这是出闹剧。　　“做都做了”男人揉捏着太阳穴缓缓道：“还怕人说么？”　　女人担忧的看了眼马小路，又在男人的话里禁不住眼泪落下，一双手紧紧捂着脸：“对不起……对不起……”　　“别在让我听到这三个字好么，刘艳丽，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三个字。”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女人跟前：“尤其是从你的嘴里面。”深吸了口气，男人别过头问她：“刘艳丽，你还记得你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么？”　　女人颤抖了身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跟我妈说你不会再进这个家门，以后跟我们马家再没一点关系。那时候我还一直祈求你能回心转意，我甚至给你跪下，可是你是怎么回我的，一句不再进家门抹平了我们的一切，然后还是一句对不起。”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天天做梦，梦里就是你对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太沉了，我一个字都承受不起。”　　呵，这三个字的确沉重，你承受不起，可是马小路承受的起，你却从来没说过。　　男人冷漠的眼睛突兀的带了点狠戾的光，那张英俊帅气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狰狞：“你说要帮那个男人，我帮你，你跟我要钱，我给你。我觉得我可以为了你把那些嫉妒都变成不在乎，即便我知道自己那样有多懦弱有多丢人，但我忍了！却没想到我为了你帮那人拉关系，送钱送礼，最后把自己老婆也送了出去。刘艳丽，你说，你把离婚协议拿给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是不是觉得把我这个傻子套到手在甩出去的感觉很痛快？在所有人的面前狠狠甩了一巴掌是不是很痛快？”　　男人变得激动，可是看着他激动，我也变得愤怒，你不断的指责，不断的责备女人，可是你呢，马小路是不是也应该责备你？　　女人忍不住呜咽着回答她：“没有，没有，云泽，相信我，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相信你？刘艳丽，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什么呢？我相信你不会对不起我，可是我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相信你会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可是你跟我离婚，然后没多久就听说你跟那个男人结婚的消息。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什么？”　　女人有些崩溃，摊在那里使劲捂着嘴呜呜的哭着。我感觉到自己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下来，我使劲咬着嘴唇。　　马小路颤抖的声音带着哭音：“爸，别说了。”　　男人终于看向他，眼睛里隐隐带着血丝“说，为什么不说。我也想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重新看向女人：“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呢？这次你又想要什么？骗过我一次，还想来骗第二次么？知道跟我要钱也许走不通，就跟你儿子要么？刘艳丽，你真会算计！”直直的看着女人“可是我真的不想纠缠了，那说吧，像以前一样给我个理由，要钱做什么呢？”男人的语气变成温柔的呢喃，可是却更加让人窒息，一脸狰狞，却是温柔的语气，伸手捧起女人的头，直直的看着女人的眼睛。“说吧，说了我就给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我还给的起。告诉我，什么理由？”　　我也想问一个理由，一个你可以把马小路放在一边自生自灭十多年的理由，你可以说你妻子跟别人跑了你没心情理马小路，可是你觉得呢？你这个理由是不是充分的足够让人原谅你十多年的不管不顾？我一双手紧握成拳。我真心为马小路不值。　　女人似乎有些害怕，在男人的手下瑟缩着，颤抖着，然后摇摇头：“云泽，你别这样......”　　“那还想怎么样呢，给我个理由，我给你想要的，多么好的一个提议。”男人不依不饶。　　女人还是摇头：“不，云泽，你别这样......”　　“你都可以十几年不管不顾之后，再跟小路见面，你还有什么介怀的？又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你也可以不管不顾十多年之后，出现在马小路跟前，那你为什么不在多关心下马小路？　　马小路还想冲上去，我低着头，拉紧他。空气里，莫名的紧张，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男人继续逼迫着，声音急促夹着终于爆发的怒火：“来，说啊，说啊，一个要钱的理由而已，你说了我就给你。你说啊！”再怎么衣冠楚楚的人，在痛苦面前都是一样的悲愤，没有区别。　　女人终于承受不住被逼的崩溃，嚎啕大哭：“我说......我说，我儿子，是为了我儿子，他病了，我要救他，我没办法，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来找你们，可是我没办法了......那是我儿子，我的孩子啊......他病了，他病了。我要救他......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男人站在边上面上死白浑身颤抖，一手覆上眼睛，像只受伤的野兽，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治愈伤口，只一边挣扎，一边等待死亡。“刘艳丽。”他叹息着说：“那是你儿子，你要救他，可是小路就不是你儿子了么？你当初怎么就忍心走？”　　眼泪越流越多，你现在想到你的儿子了，那你怎么忍心十多年不理不顾？我下意识的握紧了马小路。　　女人听到问话，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狠狠的咬，呜呜的哭声，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对不起。　　我觉得男人只有一句话说的对，对不起有用么？做都做了，对不起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