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府门前。　　“主子，可是要直接回楼里？” 　　莫少锦摇头：“我还不想回去，白苏，你陪我到附近走走吧，白前白果，你们就在前面等等。” 　　“好。”白前白果两人应声，莫少锦便带着白苏，慢慢绕向言府附近的小湖。　　“没想到，这么冷的天，这湖水竟也没被冻住…”莫少锦感叹一句，裹紧了披风，继续沿着湖边走着。　　这干净的湖面，水流平稳，清澈见底，湖边的细柳垂败，倒是有些煞风景。　　白苏暗暗一叹，上前搭话道：“主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很明显吗？”莫少锦浅浅笑了笑，登上了湖边上的一道木望台。 　　“感觉从玉屏山回来，你便是闷闷不乐的。”　　“心事算不上，只是脑子里有些乱罢了。”莫少锦看着湖面，长叹了一声，才又道：“你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想以前就算是走到你面前你都看不见，倒是现在躲的远远的都能让你发现。”　　莫少锦双手紧握，缓缓转过身，看着他，又道：“怎么，另外两位是不敢出来，还是…”　　躲在树后的付却尘与卓惊鸿面面相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在躲也没意思，干脆是大大方方的现身，对着莫少锦点头问道：“莫姑娘。”　　看着三人，莫少锦转头一笑，不紧不慢的一句嘲讽：“三位可真是好兴致啊，趴在屋顶上也不嫌冷…”　　尉迟然不语，付却尘也不知怎么就呆住了，卓惊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抱歉道：“那个，莫姑娘，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们只是想来跟你道个别…”　　“哦，道别？你们要离开了？”　　“是...啊…”卓惊鸿余光瞥了尉迟然付却尘一眼，却发现两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心里不免是抓狂——啊啊啊…你们两个道是给我说句话呀！！！！早知道他就不该来淌这趟浑水。　　“客气了。”莫少锦的态度是一反常态的好。　　卓惊鸿一时愕然，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在河边宛若孩童的莫少锦。 　　“没…没什么。”卓惊鸿报以微笑，这时，尉迟然微微回过头，“惊鸿，你和却尘先回府等我。” 　　“好，我们等你。”卓惊鸿心里如获大赦，总算是可以离开这气愤诡异到极点的鬼地方了，拉着还在一旁发呆的付却尘，便是快步离开。　　莫少锦目光扫过平静的湖面，心里却是久久不能平复，对于尉迟然，她心里永远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害怕，再者是内疚，或许这两样都有，便总能让她生出一种迫切的，无力的，想要逃避的心思。　　“白苏，我们也回吧。” 　　白苏抬眼看了一眼尉迟然，又看了看莫少锦，心里暗暗一叹，点头应道“嗯。”　　尉迟然脸上一阵苦笑，冷风吹起那雪白的衣袍，也徒增一抹萧条伶俜，他缓缓道：“怎么，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莫少锦抬眸：“是。” 　　“那我偏要出现呢？”尉迟然向前踏出一步。　　莫少锦见状，毫不犹豫的退了一步。　　他凛然笑着，缓缓再向前一步：“逃避的人，到底是谁呢？” 　　“是我。”莫少锦向后又退一步，两人始终保持着原来的距离。　　他向前，她便退后，眼看，莫少锦已经来到木台的边缘，白苏不由的担心：“主子！”　　莫少锦眉头紧锁，脸上亦是苍白无色，不由看了一眼身后，小腿便是直打颤，这心一横，便是对着白苏微微摇头：“我没事。”　　“现在，你已经无路可退。”尉迟然看着她要强的样子，眸中阵阵落寞，明明自己就在她眼前，明明只要与他服个软，只要她轻轻点一个头，那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荆棘遍地，他也可以不顾一切，为她铺出一条光明大道。　　可终是连一个可以走近她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这般苦苦相逼，有意思吗？” 　　“你就这样怕我？在你眼里，我终究变成会吃人的妖怪了，是吗？” 　　“是。”简单的一字，伴着漫天飞雪而来，洋洋洒洒，美不胜收。　　尉迟然冷峻的脸上再现一丝顽劣笑意，向前又踏出一步，“现在，你要如何？”　　要如何？　　————————————————————————————　　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　　卓惊鸿坐在前厅，不时望着府门，前去渡口起码要半个时辰，到了渡口还要作登船的准备，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这时辰也差不多，小然怎么还不回来…”话音刚落，卓惊鸿便见尉迟然已经入了前庭，便迎了上去，可等他靠近了才发现尉迟然的脸色黑的要命，自觉的避开，看着尉迟然远远走开了，才转头对厅上呆愣的付却尘道：“看来是完了，我要输了…”　　付却尘却毫无反应。　　“喂~喂~”卓惊鸿走至厅上，伸手在付却尘面前晃了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喂！醒醒！”卓惊鸿转念一想，是一把捏住了付却尘高挺的鼻子，才把付却尘在思绪中拉了回来。　　付却尘白了一眼卓惊鸿，儒雅的脸上不知不觉依旧微微泛红，带着浓浓的鼻音，无奈一句：“放手。”　　卓惊鸿这才松了手：“你怎么了，从言府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付却尘摇头，提起桌上的热茶，慢慢倒了一杯，却被卓惊鸿抢先一步端走，把那茶水一饮而尽，“啪——”茶杯落桌，发出一声闷响，“你看着就不像没事的样~” 　　付却尘没有理会他的话，却是心疼的看着那只杯子，缓缓道：“你就不能轻点？这套鱼戏莲我可是挑了好久的！” 　　“切，不就是个杯子嘛~”说着，卓惊鸿把那杯子抛起，又稳稳接住，更是不屑道：“大不了小爷我赔你一套~”　　“哟嚯~小爷？”付却尘似笑非笑的看着卓惊鸿，这小子口气倒是不小，不由打趣道：“小爷，不瞒你说，这套杯子可是我从西召带过来的，更是出至名家之手，市面上明码标价一千八百八十八。”　　“一套杯子一千八，奸商啊！”卓惊鸿一时惊讶，便是把那杯子“啪”的一声，重重压到了桌上。　　“咯——”空气顺间凝结，卓惊鸿心里不由一紧，缓缓垂目，看着自己手下那只对半裂开的青釉瓷杯，眼中满是震惊。　　付却尘忍不住啧声，摇了摇头，饶有趣味的笑看卓惊鸿： “啧，小爷，现结还是打欠条？”　　“你，你这杯子也太不结实了吧~”卓惊鸿收回手，嘟囔一句，要知道他平日里用的杯子，就算摔上十次八次都坏不了，这该不会是这家伙故意讹他的吧？想着，他目光变了变，还是赶紧开溜好！　　对卓惊鸿那怀疑的目光不以为然，付却尘扬唇一笑，拿起另一只完好的杯子，惬意的又倒了杯茶，那一缕热气腾腾，茶香四溢，终是缓缓化去他眉目间的淡淡忧愁。　　他笑道：“怎么，你还希望它像你一样？雷都打不动？” 　　卓惊鸿一记白眼，毫不留情的反击：“那也不能像你一样啊~” 　　“哦？”付却尘疑惑一句，脸上的淡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到冰低的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只有力的大手，随着话音落在卓惊鸿的肩上，付却尘缓缓起身，手上所施的力气也越发大，“你是说我不行吗？”　　“我…我…我…”支吾半天，卓惊鸿也就说出了这一字，在付却尘意味不明的目光下，莫名的紧张起来，心跳的急促，仿佛要破膛而出一般。　　“我什么？”付却尘缓缓靠近，再靠近，看着卓惊鸿的不知所措，他唇角不禁翘起，这张俊逸中还带着些许青涩的脸，为何会这般令他魂牵梦绕呢…　　“你...你…你…”卓惊鸿看着愈发靠近的脸，脑子里是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付却尘并没有停下，唇瓣至卓惊鸿脸颊轻轻滑过，最后停在了他的耳边：“我行还是不行，要不，你来试试？”　　暖暖的鼻息，扑在他微红的耳廓上，卓惊鸿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一个转身，便溜得跟条泥鳅一样，“那个，时辰快到了，我去通知队伍准备出发！” 　　那一身金边玄衣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付却尘眼中，寒风起，细雪惊飞，眼前逐渐被轻扬的白雪模糊，一丝苦愁再次攀上他修长的眉目。　　——————————　　正午时分，浑身湿透的莫少锦回到锦楼，幸而川嬷嬷与几人都外出了，楼里只有白术白寇在。　　火盆里的炭烧得火红，换好衣裳裹着锦被的莫少锦窝在火盆边一动不动，有些失神，而白果正在认真的帮她擦着头发。　　“来，快把姜汤喝了。”白苏急匆匆的端着一碗刚做好的姜汤前来，“已经给你加了些红糖了，就算难喝也要给我喝下去。”　　把热腾腾的姜汤直接往莫少锦手里一塞，便是容不得她拒绝。　　“好嘛~”莫少锦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的吹了吹手里的姜汤，小啜了一口，却立马吐了吐舌头，“好辣…”　　白苏只是抬头看了莫少锦一眼，便继续给火盆里添炭：“辣也得喝，你有本事跳湖就得有本事把这姜汤一滴不剩的给我喝了！” 　　一旁的白果也插嘴道：“主子，这次我也得说说你了，那湖是说跳就能跳的吗？明明平时看到深一点的河都怕，这次倒好，还学人家跳起湖来，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只旱鸭子呀…”　　莫少锦把脖子又往锦被里缩了缩，端着姜汤又小啜一口，到了现在，她的腿还在颤着，她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有勇气往那湖里跳。　　“人家当时也没多想嘛…”　　“我才不信呢~”白苏小声嘀咕一句。　　莫少锦撇撇嘴，不再说什么。　　申时。　　莫少锦依旧窝在火盆边上，烤着火。阵阵热浪，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主子！”白术猛地一推门，不但莫少锦被惊了一跳，一旁的白果还差一点就她随身带着的鞭子扬了出去。　　“白术，你差点吓死我们了…”白苏放下手里的书，抱怨一句。　　“呵呵…抱歉…”白术咧咧嘴，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这般慌慌张张的，是怎么了？”莫少锦抬头问道。　　白术挪到莫少锦身旁，把双手往火盆上凑，暖暖的热量传来，白术有些冻僵的手也慢慢舒缓开来：“主子，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赵白两家在快要抵达洛平关外时遇到贼人，除了几个监军，其他无一生还。” 　　“都死了呀……”莫少锦把手炉往白术手上一塞，垂目沉思，傅齐耿三家已没，赵薛王白四家也已经无力翻身，便就只剩下那几家了…　　“接下来，就要看沈治严的册立大典了。”莫少锦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浅笑，却看不出是喜还是忧。　　“还有，那个，尉迟公子他们已经离开北靖了，午时的船。”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