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风逐前往沙洲寻找阿继而一同前往土奚律之时,林宜秋也在这时悄然易装南下,返回西南路军中。
风逐重伤带回兵部粮饷暗中运往灵州贾氏的消息之后,延陵王筹备军马之事已然十分清晰了,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提前筹谋解决危机,同时等待实据浮出水面。
也正因如此,皇帝与还守在京都的三个心腹智囊林世蕃、费鸣鹤、文九盛交换了意见,派宜秋带兵符悄然前往西南路驻地调军,为数两千的军队分散为数十个小队,以各种平民身份偷偷绕道来到西北沙洲府。
半个月前,阿小和风逐自土奚律发回的消息送到,贾氏替延陵王采购的马匹前后分成上百批次陆续运往沙洲方向,每一批马匹除了来自土奚律的贩马人,还有扮作贾氏家丁的浮屠三卫军士十多人一同护送。
于是,宜秋带领的西南路军小分队便提前在官道沿途藏身,一路潜行跟踪这些军马,设法摸清并歼灭潜在的军队。
带着刚找上门的黄岐一同回到住在半山腰上的常姓农户家,院子里或蹲或坐着几十个高矮胖瘦各不一样的男人,但每个人都神采奕奕身手矫健。见到宜秋进院之后,他们恭敬地站起身喊,当家的。
宜秋此时已经换了一副面孔,一脸稳重肃穆在众人身前站定。
“对方已经发现第一批马出了问题,我们做的事或许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立即联络跟在后面的小分队,让他们快速出手解决后续的马匹。”
她抿抿嘴环视众人,“老规矩,两人一组掩藏行踪向西,按照约定的暗号只负责传递信息,不做停留大家开始做事吧!”
几乎是几秒之内,原本黑压压站在院子里的一群人便统统不见了。
五月底的午后,阳光晒在身上已经能感受到被炙烤着的烦躁。
官道北面不远处是一条蜿蜒的河滩,水很浅,还有些浑浊,有几个少年人赤着上身在河水里嬉闹,喊叫声连官道上行进的人都听得到。
官道上此时有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好似裹着雷声在行进,连远处的河床都能感受到那浓浓的乌云带来的震动,河里的少年人也因为好奇向官道这边张望过来。
“天啊,那么多马。”
那团行进中的乌云是大约一百来匹壮硕的黑马,马群前后各有五名壮硕如塔的男人护着,两侧有穿着粗麻衣服的牧民们随行,牧民们不时挥着鞭子或吹着呼哨向马群发出指令,那些马匹身上都有绳子相连,确保它们不会离群跑掉。
河里少年人的嬉闹呼喊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有牧民头领向最前方的一个方脸男人喊话:
“天太热,让马儿饮些水吧?几位英雄也可以洗把脸休息一下。”
方脸男人环视四周,方圆五里确实没有可以藏身的障碍物,北面是碎石滩和浅河湾,南面则是一片荒原,更远处的天际里能看到淡墨色的山峦,但那太远了。
他抬起手臂高声道:“停,就地休息。”
人和马匹缓缓在路上停下,方脸男人一个手势,他身旁两个男人抽出腰间配刀,跳下马往那浅水河滩跑去,吓得几个裸着背的少年人手脚并用往岸边爬去,上了岸却不敢走,生怕逃跑之后会被追着砍杀,一个个魂不守舍站在河边,抖抖索索地看着那两个提刀的男人。
然而那两个男人却一眼都没看这几个少年人,只是在河滩两旁的碎石滩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又跑回官道上向那方脸男人低语几声。
方连男人点点头,牧民们顿时雀跃,打着唿哨牵着成串的马匹来到河滩边上给马匹饮水,轮流跳下河洗水嬉闹。他们身后五个塔一样的男人静默肃立,不苟言笑。在官道上还有方脸男人带着四个随从站在那里。
方脸男人从怀里的一叠纸片中撕下一片,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出那纸片上绘着一条蜿蜒的道路,还标记了许多地名地标。他用指甲微微用力在那图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凹痕,之后才递给身边一个人,“把这消息送到青冥山老范手里。”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每一个马队每天都会传递实时进程,以便于青冥山的同伴们能及时接应。
做完这些,方脸男人才带着剩余的三名随从来到河滩,在他的示意下,肃立在岸边的同伴们也脱了衣裳下了河,河水清凉,身上的燥热顿时消除,几个人渐渐放下戒备吸水嬉笑起来。
一直呆立在河滩边的几个少年人见此情景,原本的惧怕渐渐也都没有了,他们一个个也默不作声地在下游处重新下了河,不一会儿少年们也扑腾着水花打闹起来。
一个牧民解下腰间的水囊走向上游方向,想要灌些清澈的水带在身上喝,在他的带动下又有几个牧民也提着水囊走过去。
上游的河床较窄,两旁碎石滩上多是些鸡蛋大小的石块。最前面的牧民在走动时似是被石头绊了一脚,他差点摔倒,看了看地上,脸上便浮现出笑意。他蹲下身看着河水,似是在挑选合适灌装的清水,眼角的余光却落在身侧的石块上。
鸡蛋大小的石块铺在河滩上,几个石块之间露出缝隙,仔细看过去,便能辨出石块下藏着的人,那人仰躺着,脸上遮挡的石块最少,还向牧民眨了眨眼。
牧民更加畅快地笑起来,又用族中的土话唱了两句谁也听不懂的歌。笑着的牧民牵着马匹,在清凉河水中嬉闹的高大护卫们,大家都忘了关注下游的几个怯怯懦懦的少年人,此时他们正弓下腰在河里摸索着什么,不过也许即便关注了,也只会有人猜测他们是在捉鱼摸虾玩闹。
变动发生在一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