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伫立于此,注视着这个世界。
一百万年以来,天空的颜色都不曾改变。她是纯白的。即使异界的侵略者曾用火雨灼伤她,元素的躁动曾令她显得反复无常,但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她总是会恢复原有的模样。
但受她庇佑的生灵,却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的更迭。
新生的种群就像嫩芽,她只要稍微发怒就能轻松掐灭他们的一切希望。但她没有这样做,一次都没有。我待在她身边,看着一代又一代的生灵学会怎样生存。看着他们拥有智慧,创造文明。看着他们开始妄想。看着他们为了把妄想变成现实而拼命。
他们是无知的,但也是顽强的。在天空的怀抱里,这些孩子任性地成长,靠母亲的恩赐和自身的努力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支配权。他们的野心让我觉得好笑,因为他们在成长到足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时,首先想到的不是感恩,而是征服。他们想征服天空,征服他们的母亲,征服在她身边翱翔的巨龙。
我知道,属于我亲生子嗣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因为孩子们会容忍这些生灵的暴行,会主动和他们保持距离。我的孩子们啊,你们是仁慈的,但也是软弱的。对于这些渺小的敌人,为什么你们却只想到让出自己的领地呢?
他们是凡人,你们是龙。他们本来连向你们乞求生存权的资格都不应该有。
我再一次抬起头仰望天空。
我的女儿在我身边。她正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投向天空的怀抱。我所有的子嗣里,只有她知道我的名字,知道她有我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母亲。
我第一次与她相遇时,她流露出的感情曾令我失望。她软弱、无能、毫无主见。我甚至想赶走她,永远不要再看到她那张懦弱的脸。为什么在天空的怀抱里飞翔了这么多年的巨龙,却仅仅因为自己不小心玷污了那片纯白就要伤心哭泣,把一切归结为自己的罪孽呢?
我决定和女儿讲述我的故事。我知道,那些自称造物主的卑鄙之徒早已彻底篡改了所有孩子的记忆,我的话在她看来只是一个狂徒的胡言乱语。但我还是想讲给她听。我太寂寞了。在一百万年的漫长岁月里我都是独自度过。所以,就算她觉得自己只是在听一个笑话,我还是会忍着悲痛与愤怒,把这个笑话讲完。
当我的故事结束时,她接受了我。
我还没来得及吃惊,她就和我说,她要离开这里。本来畏惧触摸天空的她,已经下了决心,一个不可动摇的决心她要再一次飞起来,飞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
她张开伤痕累累的双翼,投入了天空的怀抱。
我放走了你,亲爱的女儿。我的子孙正一个接一个死去,他们的灵魂在逐步唤醒我被封印的躯体。我将会复活,但那是受诅咒的重生。当我能触摸到天空时,她会变色,然后整个世界都会遭遇不幸。我喜欢天空的颜色。无暇的白一直伴随着我,我绝对不肯和这样的美丽永远分离。如果我与她的接触会毁坏她的容貌,那我宁愿永远被禁锢在这里。
我交给了女儿一颗水晶。那是我记忆的碎片,也是我的眼睛。孩子,你的翅膀已经被命运的枷锁紧紧地绑住了。你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幸福,因为这枷锁直到你死都不会解开。我知道,这是我的罪过,是我为你锁死了未来。但是,请原谅我,孩子。你带走的是希望,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赎罪。
我问她:“孩子,即使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你依然决定重返天空吗?”
她对我点头。她的决心无法改变。
看来是我错了,孩子。你并不脆弱,你很坚强。你已经在我重生之前回到了那片纯白之中。我开始期盼,你找到的不是打开枷锁的钥匙,而是彻底粉碎它的利刃。
带着我的记忆走吧。纯白的她会接纳我们,帮助我们寻找答案。
对,就像你现在做的这样,张开你的双翼。
飞翔,飞翔。
对她而言,也许一生都不会忘记那把冰冷的剑。
拿着那把剑的是自己的亲哥哥,然后她看见他把剑插进了他们共同的父亲的喉咙里。她那因为惊恐而放大的瞳孔中映出哥哥的侧脸,那不是她所熟识的,英俊而和善的面孔,而是扭曲的,白森森的,狞笑着的魔鬼容貌。他就这样带着疯狂而扭曲的神情,开始发布一个又一个屠杀的命令。
一队骑士将惊慌失措的她从卧室里带走。在他们跳出窗户的刹那,她看见一直照顾自己的侍女被哥哥砍掉了头。那是她对自己祖国最后的记忆。同时记住的是名为霜之哀伤的剑或者说,是那把剑发出的,渗入她骨髓的寒冷。
暴风城永远是个热闹的地方,特别是建在贸易区中心的镶金玫瑰旅店。原因有三,一是这里的食宿条件在全市首屈一指二是收费居然不太贵,而且距离银行也近,取款方便三是从老板娘到女服务生都长得特别标致。今年夏初,摄政王伯瓦尔弗塔根公爵曾亲临此地,并且专门为服务生们设计了一套夏季制服据说是公爵大人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冥思苦想最后激发创作灵感而拿出的成果。虽然由于裙子太短、上身过于暴露而导致了多起“严重事故”,甚至新联盟妇女协会联名上书抗议,要求使用比较保守的款式,但是民意调查中,所有的男性一致表示了支持。甚至有小道消息说公爵用一本印有吉安娜签名的连环画册引诱年幼的国王也投了赞成票。于是这道风景线就保持了下来。
旅店里经常都有雇佣兵出没。现在这个还远远算不上太平的年代,很多地方都用得上这群人。“虽然不否认他们和地精有相同之处,做什么都是为了钱的,但是出门在外身边有这样一个人陪伴总是件不坏的事。”在艾尔文森林走夜路时被强盗抢光了面包但居然没有被劫色的面包商基拉桑塞恩愤愤不平的说。
于是,在一个热得令人发昏的中午,塞尔娜跌跌撞撞地拐进了旅店里。
“哦,女王来了……”她刚掀开门帘,就听到有人发出一声轻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