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有意面色微变,许久才回头去看何思爱,轻声道:“与你无关!” 何思爱不知想起了什么,秀眉微蹙,居高临下的看着温有意,目光里带着几分难以形容的厌烦与轻蔑:“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脚踩两条船的本事......简直,简直是不知廉耻!”她自小便被养得极娇,十指不沾阳春水,天真不知世上愁,连骂人都不知该怎么骂,最后只能咬着唇,气鼓鼓的瞪着顾琳琅。 温有意心头尚且担心着顾千重和顾崇山那头的事,此时自也懒得理会何思爱,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温水,一杯递到何思爱,一杯递给保罗,端出女主人的派头,淡淡道:“请用。” 保罗微微颔首,小心的接了那杯水端在手里,神色恭谨的道了一声“谢谢少夫人”。 何思爱气得说不出话来,恨恨的扭过脸去:她要的明明是咖啡!递杯水算什么意思? 好在,他们没等多久,书房里说话的叔侄二人便从里头出来了。 顾崇山成功“说服”侄子搬回老宅,现下心情正好,面容舒展,倒也不计较前头的那些事,只笑问了一声:“在说什么呢?” 何思爱眨了眨眼睛,立时便要告状:“uncle,你不知道,温有意她......”她实在受不了温有意这假惺惺的小白花模样——先是顾千重,现在竟然还想勾搭自己哥哥,真是太过分了! “何思爱!”顾千重冷声打断了何思爱的话,然后又掠过何思爱,转头与温有意,“有意,你去收拾下行李,等会儿和我一起陪叔叔回老宅,住几天。” 温有意闻言一怔,对上顾千重的目光倒是立刻会过意来了:顾千重估计就是拿这个哄好了顾崇山吧......想着母亲的后事恐怕也要拜托人家,温有意还是忍了这口气,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收拾。” “也不用特意收拾了,先回老宅吧,反正那里的东西都是早便备好的,若有缺的再让下人过来拿好了。”顾崇山做惯了主也不管温有意的反应,很快便又与何思爱道,“思爱,要不你也陪我们一起回去吃顿便饭?” 何思爱只觉得今日也算是憋了一肚子气,现今再见这顾千重对温有意的维护不免更是恨恨,哪里吃得下饭,索性便寻了个借口:“我家里怕也正等我呢,哪里好打搅uncle你们一家子吃饭。” 顾崇山神色不动便如同波澜不起的深海,只目光和蔼的看着何思爱,温声道:“那也好,让保罗送一送你吧,下回等你抽出空来再请你吃饭。” 何思爱暗暗哼了几声,面上倒还是规规矩矩的起了身,与顾崇山、顾千重告辞离开。 ******* 顾千重带着温有意搬回老宅小住的消息不仅让顾崇山难得开颜,便是老宅上上下下亦是喜得不行,看着顾千重长大的老管家更是差点要掉眼泪,嘴里连连道:“我就说,二爷回来了,少爷和少夫人也该回来住些日子才好呢......” 厨房里头的忠叔更是拿出全部的本事,很是张罗了一桌子顾崇山和顾千重叔侄两个喜欢的菜,甚至还照顾到了温有意这位新鲜出炉的少夫人。 一时间,顾家上下喜气洋洋,明晃晃的灯光下,诸人的脸色都亮的。 温有意却忍不住想起母亲乔念——她在顾家那么多年,只把顾崇山当做神祇一般的看待,就连对着下人都是一贯的小心谨慎,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放松。可她意外过世,顾家上下又有谁记得她呢? 顾千重多少也知道温有意的心情,晚间用过饭后便借口自己累了,带着人回了房间。 虽说顾崇山乃是顾家大家长,但顾家主卧却是顾千重住着。这间主卧里住过好几任的顾家家主,虽说每经过一位都要变个样子,现在几乎已经看不出旧时模样,但是依旧还是带着那岁月洗刷过的味道。 温有意以前只略略的站在门口往里看过几眼,小时候还觉得这个老宅里光线最好、空间最大的屋子就像是一个蹲守在顾家老宅的巨兽,它就藏在耀人的权利与财富背后,悄无声息的引诱着一个个的人,把他们拆吞入腹....... 而现今,温有意随着顾千重推开那扇大门,真正步入室内,再想起自己幼时那点苍白的想象倒是不觉一笑。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这个房间的穷奢极侈也早已超过了温有意贫瘠无趣的想象。她进门时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大——大到整套的胡桃木家具也依旧填不满这个房间,而房间上方的天花板亦是极高,垂落的水晶灯璀璨至极,当灯光毫不吝惜的从上方洒落下来的时候,室内犹如白日。 温有意踩着图样繁复的地毯一步步的走进去,可以看见挂在墙上的油画或是随意摆在案上的瓷器,不经意间展示着历史一角隐约的风情。丝质的窗帘都已重重拉起,不透半分的光,而临窗的案边则摆着几盆花苞硕大、颜色艳丽的花卉,幽香缕缕,若有若无。 顾千重顺手拉开一角的窗帘,隔着玻璃窗,正好能看见那被笼罩在夜色里的玫瑰园,只是夜色沉沉,只能隐约看个模糊的轮廓。 顾千重驻足凝望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牵着温有意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开口道:“你知道叔叔为什么不住这里吗?”他唇角微扬,似有几分冷峭,眸光却如夜色一般的深沉漆黑,“我父亲便是在这里过世的。叔叔他不忍心移动这里的物件,每每看见却又免不了触景伤情.......” 温有意闻言一顿,抬眼去看顾千重。 顾千重面上的神色却依旧是淡淡的,仿佛是在说旁人的故事,沉静的出奇:“那时候,他的病已经很重了,他说他不愿插满管子、毫无尊严的死在医院,想要回家。谁也拗不过他的意思,连叔叔都不能,所以只能替他办出院手续。然而,就在他搬回来的第二天,他就过世了。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他躺在床上时正好能晒到太阳。他特意叫我去柜子里拿当初他替母亲拍下的汝窑花囊,还与我说‘千重,你迟些替我剪束玫瑰插上’.......” 顾千重知道,那时候,他父亲想的不是弟弟、不是幼子,而是妻子。哪怕是在最后的时刻,哪怕他已经病得看不清玻璃窗下的玫瑰园,他也依旧想着要在那阳光灿烂的午日送爱妻一束玫瑰...... 可是,短短几年之后,玫瑰园的玫瑰依旧鲜艳欲滴,当年的顾夫人却成了现今的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