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孙平和司马前的联系开始逐渐增多起来,和文化人相处是一件很辛苦但总能带来惊喜的事情。首先他们的思维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比方说本来两人在谈一件本来很高兴的事情,你中午吃什么了呀,好不好吃呀,可司马前正高兴的时候突然就会长叹一口气,问他怎么了,他会告诉你“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当然,这也同他们的社会责任心密切相关,这也算是文化人带给世间的惊喜了,因为他们那充满了跳跃性的思维,是推动整个社会进步的源泉——这也难怪,普通人每天为了生计而疲于奔命的同时,除了她们,有谁会去想过我要推动这个社会进步,甚至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呢?
比方说这天,司马前来跑几个公章,不觉就到了中午,孙平请司马前吃饭,司马前说这哪儿成,孙副科长你绑了我这么多忙,我该请你才是。孙平哈哈一笑,说自顾穷文人,咱们这交情呢,您老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这顿饭算我的,没想到司马前执拗的性子上来了,非得请一次不可,孙平只得说道那下次,不过这次你必须得听我一次,否则你那个章我可不给你盖了,司马前这才稳定下来。
吃饭的时候,孙平和司马前正有一句每一句的聊得很开心,司马前估摸是忘了些什么,又搬出以前斯大林同志把摄制团改成摄制组的事儿,孙平也不说破,毕竟像司马前这种,有一些社会责任感和某种思潮的,生活压抑的时候是占多数的,这种心态最需要的,就是宣泄情绪的宣泄口,一旦找不到,其人心态就会走样。
不过司马前还是干了全套,等话音刚落,他便叹了口气,孙平一怔,心道这家伙又要抒发忧国忧民的意思,当下便道:“司马导演,你说这斯大林,暴君呐,怎么能存在这么久呢?”
司马前说道:“你要听我说我的想法,那就得先听我说一段故事。”
孙平说道:“司马导演,你就不用卖关子了吧,咱俩这交情。”
司马前哈哈一乐,道:“惭愧惭愧,行,我就限速后这故事吧。”
“那会儿我还在北京混,你知道,那地儿,政治和文化可以成为标志和特产,这在中国的其他地方,都是绝无仅有的,我在那里呆了十来年吧,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不少,其中有这么一个让我感触颇多的:当时是一个文化研讨会上,我呢,算是去蹭名头的那种,当时呢,在那个会议上,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事儿。”
“有这么两个人,其中一个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了些很容易串意的话,另外一个人就逮着不放,非要看一次这个串话的人一次不可。”
“后来呢?”孙平问道。
“本来我以为,”司马前喝了一口水,顿了顿说道:“有道是鸭子志愿无不报复,当时那个说串话的人,也就是哈哈一笑,然后还一个劲儿跟人说,抱歉抱歉,让您见笑了。我当时就很奇怪,说人怎么可以这样呀,被人笑话了还能贴着脸让人家笑话,这高下立判呀,可后来岁月沉浮,才觉得,果然是高下立判。”
“我后来就在想呀,人每天都在说,我要有多高多高的道德修养,但又在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也就是表面光鲜,可能吧,这个社会存在着太多太多的灰色地带,你不能用某一种价值观以偏概全,但说实话,能达到我方才所言之人的境界,却也是极其不简单了。”
孙平笑了笑,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道德标杆,或许在张三这里,能吃饱穿暖,是他的道德标杆;而到了李四那里,道德标杆又成了不做坏事不为恶。可见每个人的道德标杆,都是不一样的,有一个很经典的故事,说佛魔相遇,魔对佛说,你不赢我,你无法成佛。佛对魔说,我为何要成佛?
这东西说直白一点就是逆来顺受,在官场上,这基本是每一个能够洗尽铅华来到高位的人所必须的一种品质。但这也不是一种普遍现象,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司马懿能老神在在的听人诽谤,其他人呢?
司马前越说越高兴,孙平也就特意给他点了一瓶酒,司马前本来准备拉着孙平一起喝的,孙平说这个咱们有规定,中午是禁止饮酒的,所以我听你说,意思到了就行。结果司马前这么一意思,就意思到桌子上起不来了,得亏孙平和这小饭馆儿的老板熟,把司马前扔到后面去睡觉,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都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孙平老早就把章帮他盖好了,司马前忙说喝酒误事,孙平也只是笑笑,打太极一般的说道文人嘛,就该不羁一点,要不怎么能整出划时代的东西呢?
司马前估摸是还没睡好,客套几句就走了,孙平看着快下班了,就给李霞打了电话,说今晚一起吃个饭。不过刚把电话一放,于琪就走了进来,对孙平说道:“今晚我和大记者说聚一下,要不要来?”
孙平脑子不觉得就有些大了,心说你这不是故意给我使绊儿嘛,早点说不行?但面子上他还是说道:“我刚接了一个电话,答应人晚上应酬了。”
于琪小嘴儿一嘟,然后对孙平说道:“你有段时间没来陪我了。”
孙平说道:“好了,我改天,要不我约你?”
于琪这才有了些笑意,说道:“也好,正巧这两天身子不方便——你那什么眼神啊?德行。”
孙平其实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当下只得耸耸肩道:“行行行,我就是个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满意了吧。”
看着于琪像是占了自己便宜凯旋而归的背影,孙平不由得想起司马前中午说的那个故事,不过转念一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见到李霞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个大红包,孙平打趣道:“你这红包该不会哪位同事送的吧?”